“以易定医”的医学理论，到底玄不玄？——闲读《随园诗话》（230

【原书补遗卷二·三二】

新安王勋，字於圣，精于医理。章淮树观察因其长子病重，延之诊视。夫人吴氏顺便请其按脉。王曰：“长郎胎疟，无妨也。夫人脉已空矣，明年三月，恐不能过。”时夫人方强健，闻其言，以为诅咒，群笑而骂之。到期，竟如其言。余患腹疾，访之扬州，蒙其以师礼相事，秤药量水，有刘真长之风。出乃父槐亭森诗见示，录其《新年到家》云：“水陆因由腊及春，到家重庆履端辰。漫谈别后风霜苦，且放尊前岁月新。昨日尚为羁旅客，今宵才属自由身。梅花不是因寒勒，有意含香待主人。”《遣兴》云：“野花村酒堪娱性，山月溪风亦解怀。莫使寒梅和露菊，年年含怨望书鞋。”二诗颇见性情，他作未能称是。初，於圣之意，欲梓乃父全稿。余止之曰：“槐亭集非不清妥，但无甚出色处。虽付枣梨，无人耐看。不如提取佳者入《诗话》中，使人读而慕思，转可不朽。”

王勋，字於圣，歙县人。本姓洪，世传眼科，十六岁出继王森为子，“自幼习医三十年，游遍三江两浙。”寓居扬州。撰医书《慈航集三元普济方》传世。

章攀桂，字淮树，安徽桐城人。乾隆中，官甘肃知县，累擢江苏松太兵备道。有吏才，多术艺，尤精形家言。

胎疟，中医称疟疾的一种。清代汪蕴谷《医述》：“疟疾一证，《内经》详言之，先贤备述之。至于人生初次发疟，名为胎疟，古人未有发明。” 现代医学确认，疟疾是由疟原虫经按蚊媒介进入人体并引起严重危害的人类热带寄生虫病。先天性疟疾是指新生儿在没有按蚊叮咬感染或输血等情况下由母体感染的疟疾。这大概就是中医所称胎疟。

刘惔，（生卒年不详），一作刘恢，字真长，沛国相县（今安徽省宿州市朱仙庄镇）人。东晋大臣、清谈家，晋陵太守刘耽之子。出身世族家庭，清明远达，风度才气。得到丞相王导所识，时人比为荀粲。迎娶庐陵公主司马南弟，成为永和名士的风流之宗。历任司徒左长史、侍中、丹阳尹等，史称“刘尹”。三十六岁时，去世，获赠前将军。孙绰为之诔云：“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著有个人文集二卷，已佚。

王森，字槐亭。（资料缺）

履端，释义：1、年历推算始于正月朔日，谓之“履端”。《左传·文公元年》：“先王之正时也，履端於始，举正於中，归餘於终。”杜预 注：“步历之始，以为术之端首。”孔颖达疏：“履，步也，谓推步历之初始，以为术历之端首……历之上元，必以日月全数为始，於前更无余分，以此日为术之端首，故言履端於始也。”后因以指正月初一。晋·张华《食举东西厢乐诗》：“履端承元吉，介福御万邦。”2、指帝王初即位改元。《晋书·景帝纪》：“履端初政，宜崇玄朴。”3、泛指事物的开始。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鎔裁》：“履端於始，则设情以位体。”

耐看，一是指景物、艺术作品等美好,令人乐于反复的观看和欣赏。二是指人的某方面令人百看不厌，如面容，气质等，这与人格魅力相联系。

【闲言碎语】

本条诗话所记录的名医王勋，在历史上颇有名声。袁枚找他看病，也确有其事。王勋所著《慈航集三元普济方》，前有袁枚序。所谓袁序，实际上是歌行并序一首。“小序：余新春患疾，直至孟秋，千医不效，乃至扬州访王於圣，一治竟愈。再作《告存诗》，一以谢王君，一以慰天下人之爱之欲其生者。歌曰：王子方为仙，称名不愧圣；仙力能回天，圣手能夺命。……”歌行甚长，署“嘉庆元年八十老人袁枚题于《慈航集》以为序。”

在此，袁枚为啥说“再作《告存诗》”？因为他以前写过一次《告存诗》了。袁枚四十六岁时，请相士胡文炳算命。胡文炳告诉他六十三岁得子，七十六岁寿终。没有想到的是，袁枚真的在六十三岁时得子，起名“阿迟”。于是，他坚信自己会在七十六岁时寿终。他给许多朋友去信，请他们给自己写《生挽诗》。在那年除夕，他与家人一一告别，躺在床上等着驾鹤西去。结果，天光大亮，也没有看到无常前来索命。他开心起床后，给朋友们写《告存诗》，告诉他们自己还存活人间。袁枚年老后，患有痢疾。去扬州找王勋诊治过，亦大为好转。但后来，还是因为痢疾复发而去世的。

王勋在中医历史上，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尤其是其所著《慈航集三元普济方》，专论春温、温疫诸证，对于病源、治法阐述颇详，确有独到见解。书中还介绍了锁喉瘟、大头瘟、虾蟆瘟、烂喉瘟等证治，亦具一得之见。但王勋的医学理论以“易”为基础，谓“夫医者，易也。易之道通乎天，医之道亦通乎天。”拘泥于一年四时气候因素之变化规律及其对人体影响和发病的关系。强调木、火、土、金、水五行的运气，注重风、热、湿、火、燥、寒六种气象的流转。据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以定运，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以定气。据此而确定了六十花甲之方。对于王勋的“以易定医”之论，中医界不置可否。只是说，以司天运气推算甲子一周以论着病症，在医籍中尚属少见，可供研究温病之参考。作为医学的门外汉，我个人直觉，这个理论似乎有点过分强调气候与疾病的关系了，至于花甲之方，也有点刻板了。个人观点，不足为凭，属于闲说啊。

王勋本姓洪，是过继给王森的。他对其养父还是很孝顺的，想着将养父的诗作结集出版。这个想法告诉袁枚后，袁枚劝他不必如此，因为其养父的诗并不十分出色，结集出版，未必有人能够仔细阅读，倒不如选几首好诗入《诗话》，“使人读而慕思，转可不朽。”袁枚的话是极有道理的，一个诗人，一生中真正能够立于不朽之地的佳作，也就几首，多者十几二十首，但多数人非要出全集。佳作之外其他的作品，读者读过之后，往往会觉得其水平不过如此。真不如选几首佳作流传于世为好。当然，选者的严肃性、权威性很重要。倘若自己的作品与给钱就入选的作品混杂在一起，就不如自己出全集了，好歹都是自己的作品，免得与劣作同集而污了自己的名声。

诗话摘录了王森的两首诗。其中，《新年到家》诗“梅花不是因寒勒，有意含香待主人”一联，颇有意思，梅花迟放，并非天气寒冷，而是有意等待主人归家。把梅花拟人化了。增添了不少意趣。而《遣兴》一诗：“野花村酒堪娱性，山月溪风亦解怀。莫使寒梅和露菊，年年含怨望书鞋。”其中“书鞋”一词，有不少读者提出疑问，不知“书鞋”是何典故？我也查找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现“书鞋”一词有啥说法。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刻书时的雕版错误。我推测，原稿或许是“青鞋”，刻书时刻成了“書鞋”，“書”与“青”在字形上有很高的相似度。青鞋，指草鞋。杜甫有《发刘郎浦》诗：“白头厌伴渔人宿,黄帽青鞋归去来。”如《遣兴》诗三四句改成“莫使寒梅和露菊，年年含怨望青鞋。”则此诗就可以读通了。有关“書鞋”与“青鞋”的正误，我是揣测的。若有读者知道“书鞋”意思的，恳请赐教，以免谬误流传。

补注：有关“书鞋”与“青鞋”之正误，经查阅乾隆年间刻本影印本，原书为“青鞋”。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5月第一版、1982年9月第二版《随园诗话》均误作“书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