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
被害人
舒育
被害人，也许是害人的人。害人的人，也许是被害人。
——题记
（夜）
周老师岁数不大，但算上今年，他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全市师德模范了。说来也是，这个奖项本来所有老师都可以拿到的，但自从周老师出现，没有哪位竞选者再敢说自己能对这个奖项十拿九稳了——这是多么阳光积极的人呀，头颅永远是昂起的，衣服永远是整洁的。还是那么的认真负责，他班上的孩子，都被教导地那么安静听话，家长都愿意把孩子交到这个老师的手里。
他是个很称职的老师，非常称职。
这也是周老师在今晚庆祝他再次当选全市师德模范的宴席上搪塞同事们的资本——“我没啥，真没啥！就是干好本职工作了……”
这顿酒足喝了三个小时，从饭店出来时，周老师已经开始站立不稳了，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但心情还是很高兴的。他拒绝了同事扶他上出租车，而是决定一个人走回去，在路上慢慢地来享受这份天大的喜悦。
周老师一步三摇地，走到了小巷子里，穿过这条巷子，就到了他租住的地方。小巷子里灯光黑暗，周老师摸索着向前走，虽然慢，但也算稳当，他的神志还是比较清楚的。
要多亏这神志清楚，不然，周老师不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尖锐的东西顶过来了。
不过周老师到底是醉了，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只是问了一句“您哪位呀？”
“来要你命的！”
这个声音沙哑但又凶狠凌厉。
周老师一个激灵，彻底醒过酒来了，抖了一下，那尖锐的东西又时间顶了一下，周老师听见了西服被划破的声音。
“这……这位兄弟，我们大概，大概，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钱包就在我左边的兜里，你……你要是缺钱，就拿去花吧……”周老师的声音越发抖动地厉害。
“老子他妈不稀罕你这点脏钱！老子今天就要取你的命！你……你个畜生！混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混蛋！”周老师身后的人又像哭，又像吼。说话时手上也用了极大的力气，将刀贯入周老师的身子里。
孩子……周老师脑子里仿佛灌满了水银，不知所踪，却又像知道了些什么，便倒在地下不动了。
而拿刀的人，手颤抖着，大口喘息着，仿佛耗光了全身的力气，就这样待了几分钟，他转身向后走，他知道，哪里有个派出所。
快到小巷口时，这人站住不动了——不去自首了？可我杀了人呀！自首去？然后家里人会怎么想？可怜那母女俩……唉！
他想蹲下来好好想想，可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该做决定了。
手里的刀沾满了血，但还是那么刺眼，他不想再看见这样刺眼的光了。
他的手又一次举起了刀。
（归）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小伙子呀！去，出去了！我和小周说几句话！”程校长在办公室里，满意地笑骂这几个抱着刚刚伤愈归来的周老师不撒手的年轻男老师。
把几个老师轰出去后，程校长给周老师倒了杯水，周老师受宠若惊的接过来，程校长又指了指座位，示意周老师坐下，周老师又赶紧端着水杯坐下来。
“小周啊，恢复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劳校长您费心了。”
“嗨呀，那里的话，关心年轻老师，这是咱们学校的传统嘛！”
“哎，那是那是。”
两个人说了些客套话，程校长突然沉默了。周老师也不再说话，闷了一会，程校长又张嘴了。
“额，小周你看哈，这个，你被哪个啥之前，是不是有个家长来过？”
“嗯，是有一个。”
“哦，那事情解决没有？”
“请校长放心，解决了。”周老师回答的很快。
“啊，那就好，那就好。成了，我没什么别的事了，你看你是再歇一阵子还是现在回来上课呀？”
“我现在回来上课，想孩子们了。”
“啊，那也行，我让小邢代着你们班课呢，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他。”
“行，那校长我就先回去了。”
“好，走吧。”
“嗯，校长再见。”
周老师关上门，程校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马上就要退休了，不想再管太多事了。
人的嘴会说谎，但人的眼睛不会。但程校长不想管了，更何况——
谁还没年轻的时候呢？
程校长点了根烟，轻蔑地笑了，等烟抽完了，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挺直了腰，走出了办公室。
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呢。
（坟）
陈萍来上坟了。
一年前，丈夫和女儿都死了。
都是自杀。
本来一家人，虽然不富裕，但天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日子很太平。
直到那天女儿，沉默地回到家，饭也不吃，只躺在床上哭。
丈夫急了，连着问怎么了，女儿抱着丈夫使劲的哭，嘴里嘟囔着“学校”、“体育课”、“小帐篷”等词。当时电视上还播放着，女儿的班主任获得全市师德模范的画面。
这之后，丈夫去找女儿的班主任了，好像还找了他们的校长，都说了什么，陈萍不知道，只知道丈夫回来后，吃完了饭，说闷得慌，要出去遛遛。
拿着菜刀出去遛遛，再没回过家。
听到警察的打来的电话时，陈萍几乎疯狂，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注意不了。
当然，也没注意到女儿拿着绳子进屋了。
陈萍站在父女俩的坟前，看一眼坟，看一眼天。
太阳和云，都是坟一般的暗灰色。
（侠）
“好，同学们，放假回来了，老师想问问你们，假期都干什么去了呀？”周老师站在讲台上，和蔼可亲。
“看电影！”声音最大的亮亮喊出来。
“来，亮亮，说说你看了什么电影呀？”
“《蜘蛛侠》！”
“哦！看的《蜘蛛侠》呀，能不能给周老师和别的小伙伴说说，你看完《蜘蛛侠》，有没有什么感想呀？”
“有啊！蜘蛛侠可厉害了！他保护好人们，把坏蛋都打跑了！我以后也要当蜘蛛侠！也要打坏人！把坏人揍得稀巴烂！”亮亮看起来很自豪。
“嗯，不错，大家给亮亮这个理想鼓个掌吧！到时候亮亮要做个大侠，保护咱们大家！”周老师笑着说道。
孩子们都鼓掌了，除了坐在角落的莹儿。
周老师并没看见，更不要提去了解一下莹儿在想什么，一个小孩子，能想什么？
莹儿蜷着身子，脑子里全是上次体育课，周老师慢慢接近他的场景，那个时候周老师也在笑，但笑的很恐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莹儿能看见周老师身体的一个部位搭起了小帐篷。
下节课，又是体育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