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老屋
【九洲芳文.F】
梦是记忆的回放,梦是你心里的答案!
在万籁俱静中,我迷迷糊糊地睡去。身体静止下来,大脑还在四处游荡,天马行空,忽东忽西,没着没落。
大脑不需要休息,它的能量是永恒的,它记得我想记住的一切,也悄然地擦去我想遗忘的一切。
那些搁在脑海里想记住的记忆,趁着我熟睡的时候,跑出来,拉扯着我,去推开尘封的大门,走回了老屋。
老屋大门前我一下子就站在了老屋的门前,那熟悉的一砖一瓦,门楣石阶,左墙右壁,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它们的样子和位置,它们刻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不会消失。
门前的晒谷场,那是父母带着我们劳动的地方。晒麦子和黄豆,打稻谷,收拾稻草柴火,还有一家人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起摘落花生。每逢雨后天晴,父亲赶着水牛拉着石滚碾压泥湿的晒谷场,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只为了把晒谷场压平整,便于晒粮食。
夏夜里,我们会把桌子搬到门前的晒谷场,晚饭就在屋外吃了。饭菜香和着门前堰塘里的荷叶香,还有知了在树上不休不眠地唱歌,旁边不远处给水牛驱蚊烧的秸秆烟味。那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是我童年和少年时光里最美好的记忆,印刻在我心里,滋养着我背井离乡的岁月。
饭后,洗了澡,我们搬一张凉床在屋外露营。我躺在凉床上,看满天的繁星,那时候的星星真多啊,也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来几颗。还有眼前的萤火虫一闪一闪,飞近又飞远,我常常捉几只萤火虫放在玻璃瓶里当作夜灯。爱恶作剧的三姐总是讲可怕的豺狼吃小孩的故事,吓得我缩成一团,不敢把头伸出被子。
走进老屋的大门,我呼的一下就到了厨房门口。无数个放学回家的日子,我进门第一句话:“妈,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只要母亲在家,无论她在忙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走去厨房,一边说“饿牢放出来的啊?”一边端出来吃的,一碗冷面,或者是一个白水煮鸡蛋,有时候就是一个烤红薯,我总是一把接过来狼吞虎咽,好像真的饿了三天三夜。
土灶里的柴火正对厨房门口,靠里墙的地方放着一口很大的水缸,那是用来存放饮用水的。家里的天井里没有挖水井之前,父亲或哥哥姐姐们需要走两里路用水桶挑水回来,我常常在清晨被倒水的声音吵醒,因为水缸就在我的房间门口。
靠水缸的墙上,是用泥砖砌成的一个泥台子,上面放着各种坛坛罐罐,里面是自家腌制的咸菜,不同季度腌制不同的菜,比如,萝卜丝、酸豆角、腌韭菜,还有酶豆腐、酶千张等等。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饭桌上从来没有缺过腌制的咸菜,可能是因它们很好下饭吧。
灶台很干净,三口大锅都在冒着热气。中间最大的那口锅正在蒸饭,靠里面的那口锅里焖着猪食,最外面的那口锅用来炒菜。我看到小小的我站在小板凳上认真地炒着菜,裹着小脚的奶奶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温和、耐心地教我放油放盐。我跑上跑下地忙着,赶在灶里的柴火熄灭之前,添柴进灶,赶在锅里的菜烧糊之前,翻炒起锅。累得满头大汗的我,内心是满满的喜悦,因为等大人们干完活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
我回头走出厨房,站在天井的走廊里,走廊的木头柱子上还挂着一面镜子,那是我们姐妹几个“对镜贴花黄”的地方。当晨曦晃出门前皂角树的影子,鸡出笼,牛喝水,狗遛弯。我们陆续起床,去水井里压出井水,洗脸刷牙,然后站在柱子旁,对着那个比脸略大的镜子,梳头抹霜。在那面镜子里,我看到幼时的我天真快活,少年的我满脸忧愁,看到姐姐们一个一个从这个屋子里嫁出去,看到父亲逐渐累弯的腰身,还有母亲渐渐蹒跚的脚步。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楚,泪水悄然滑落。我忍不住抬头看向天井的上空,眼睛被一盆仙人掌吸引。据三姐说,那盆仙人掌是二姐未出嫁时,有一次去队里挣工分时顺带回来的,养在一个破旧瓷盆里,扔在屋顶,任它天生天养。没想到,从一开始的一颗仙人掌,分枝散叶为一满盆仙人掌。从来没有给它浇过水、施过肥,而它顽强地迎接日晒雨淋,在屋顶肆意生长,兀自芬芳。这多像二姐的性格啊,好强,独立,不惧困难,以一个女子的身躯挑起家里万担粮食。
我转身走向身后的堂屋,那是家里的主要活动场所,招待客人、吃饭、话家常、歇息等。过年的时候,父亲在堂屋的一角,生一盆火,一家人围坐四周,烤火守岁。有时候还会在火里焖上红薯、花生,在火盆上面挂一壶水烧着。大人聊天,小孩子在火堆里叭啦着找吃的,等过了十二点,父亲祭拜了祖先,然后给我们发压岁钱,我们才回床上睡觉。睡觉的时候,还会把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准备好,只等天亮时,焕然一新地去迎接新的一年!
当我推开堂屋的大门时,我被眼前的破败凌乱惊呆了,这屋子很久没有住人了吧?地上厚厚的灰尘,家具破的破、倒的倒,蜘蛛网密布,屋里的霉味扑鼻而来,左右房间里也没有灯光,漆黑一片。
我开始大哭,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屋子里没有人?母亲为什么不在家?她知道我要回来,一定会在家里等着我的呀。
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屋,大哭不止。
“老婆,醒醒,你做恶梦了吧?”
在老公的呼唤声里,我一点一点醒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我接过老公递来的纸巾,擦去脸上的泪水,将头埋进枕头里,细细抚平悲痛。
我自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回家了。我工作的第二年,父母在大哥的要求下,去跟他一起居住生活,老屋就开始败落。没有人住的房子,周围的杂草和树木长得格外快,头几年,家里的小叔还帮忙收拾收拾,随着我们一年比一年回得稀少,老屋就一年比一年破旧,直至树根长到屋墙,杂草长满窗台,老鼠打洞,野猫做窝。多年的风吹雨淋,老屋已经无法住人了。
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重建老屋。
可是,没有父母的房子,还是老屋吗?没有兄弟姐妹一起生活打闹的家,还是当初的那个家吗?没有蝉鸣荷香的星空,还是童年的夏夜吗?没有母亲摇着蒲扇讲故事,还能在晒谷场睡着吗?
那些老屋的往事啊,在心头绕啊绕,是我一辈子也走不出的乡愁。心里对老屋的怀念,在心里浮浮沉沉,是我永远都不舍放下的思念。回不去的老屋,见不到的亲人,是这辈子都无法释放的忧伤。
老屋啊,只能在梦里相见!
老屋啊,我最热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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