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宴酣
边春山桃花很好看,大片的粉红色像是泼墨般地蔓延,眼前的喜宴正是热闹之时,新娘子与新郎将要出场,众人抻长了脖子等着看魔界帝姬君夜娆是否真的有如传闻那般的姿容。
青丘九尾狐族帝姬涂千漪一袭青衫人模狐样地与来敬酒的各位宾客打着哈哈。和她一同前来的楚安连着被千漪挡下来了好几杯酒终于是有些不满,想着论辈分自己也好歹是她小舅舅,哪能被这丫头管来管去,于是轻咳了一声:“你总拦着我喝酒干嘛?”
千漪看着楚安喝红的眼圈,拿下他的杯子一饮而尽。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慈祥:“小舅舅我固然知道你的海量,但万一喝多了上去抢新娘被万俟琅打死倒是小事,丢了你们赤狐族的脸可就万万不能够了,回头姥姥一定埋怨我怎么把你带到夜娆的喜宴上了。”
嗯,眼前这个穿着比新郎还骚包的红色衣服的便是楚安,其姐乃是嫁给千漪父君青丘狐帝的楚娉,也就是千漪的生母。虽然楚安男生女相,一张妖孽的招桃花脸,但偏偏是个痴情种,死缠烂打地喜欢君夜娆多年。今天正是她与妖皇万俟琅大婚,楚安就算没有请柬也坚持要来。
千漪还来不及笑话他死心眼儿,随即到场的两个人便让她有种噎着了的感觉。
“恭迎魔尊魔后。”众人起身以示尊敬。
耳畔是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今日舍妹大喜,各位只管尽兴,不必拘礼。”
千漪想着要在楚安面前做个表率,展现出自己对旧爱的洒脱,倒是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他的容貌不知怎的变得沧桑许多,以前的的他一对粗重的眉毛,双目英气逼人,单眼皮和薄唇总让自己有种把握不住的虚幻感。
可能是自己自幼长于九尾狐族,身边又长伴着楚安这样的妖孽,初见君夜陌,只觉得世间竟还有如他这种好看。
气质亦邪亦正,满是男子的粗犷气概,却又不沦为粗鄙。只不过一万年不见,他的脸上似有少许皱纹,眼角微垂,英姿却不减分毫。
一旁的魔后颜荨淡妆白衫,三千青丝挽成高高的美人髻,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千漪自惭形愧地用楚安的袖子擦干净手上的油。看见颜荨挽着君夜陌朝自己走过来。
“魔尊魔后,别来无恙。”千漪先开了口“那日两位大婚恰好青丘有急事,竟不能去,真是抱歉,先在这里一并贺过。”她说的不卑不亢,君夜陌却冷着一张脸打量她。
难不成觉得我被退婚见到他们应该羞愧而死?千漪暗自嘀咕,表面上仍然是笑着,感慨自己的坚强。
魔尊君夜陌与九尾狐族帝姬涂千漪的故事是拿来八卦的极好素材,曾占据六界热搜榜第一位半月之久。
“据说青丘狐帝有个漂亮女儿,师从陆压道君。正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这帝姬偏偏看上了魔尊,非要嫁他。狐帝疼爱女儿说了这门亲事,本来魔界都答应了,眼瞅着就有一桩难得门当户对的大婚宴了。结果你说巧不巧,魔尊之前的那位夫人居然在沉睡多年后醒了过来,那帝姬怎肯共侍一夫,嚷嚷着有她没她。魔尊倒是个痴情种,还是选择了旧夫人,去青丘退了婚。如此这般,恐怕那帝姬是没办法嫁个更好的人家了。”
席上不知是谁在嚼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千漪越发觉得自己气势上绝对不可以给青丘丢脸,越发装得坦坦荡荡。大家江湖儿女嘛,什么男婚女嫁你情我愿,被退了婚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喜宴不来也没关系,帝姬心意到了就好。君上觉得呢?”颜荨笑得温婉动人,侧脸问向君夜陌。
“自然,帝姬客气了。”君夜陌话吐出寥寥几个字。
算了,给楚安做个榜样就好了,还是不要在这里磨叽,三个人都尴尬。说起来这还是退婚后千漪第一次见到君夜陌,不过五百年,好像面对他已经没那么不依不饶了,想必自己还是成熟了许多。
敬过酒后千漪百无聊赖地坐在喜宴上四处打量。婚宴在桃林中,由近及远按尊卑亲疏排好座子,桌上的酒十分清冽,齿间还留有一丝桃花香,是难得的佳酿。宴席上以魔妖二界之人为主,离主桌较近的那头有她和楚安,还有朱雀一族的大皇子夫妇,白泽的帝姬德樊,毕方族的小皇子阳越,还有一些人她也认不得了。千漪觉得不过活了三万岁,记性却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四海八荒主要分为四组势力——仙,妖,魔,冥。其他的便是诸如她的九尾狐,毕方,朱雀,白泽等天资恩厚的大世族。他们不同于其他族群,往往可以通过修炼而获得长久的寿命,所以不依附于任何一大势力,用师傅的话说便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仙。
仙界的天帝那六界之主的位置坐得也不安生。魔族由魔祖蚩尤创造,向来以强者为尊,如今的魔尊君夜陌便是在一万岁之时打遍魔界无敌手,便得其父老魔君传位,在位六万年,着实是年轻有为。妖界这些年来比较衰落,但谁又说得准新任妖皇带领着休养生息多年的妖界不会有番大作为呢?更何况此番妖魔两界联姻,真真是时局不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的喜宴,怎么该是桃花呢?”一瓣红色不偏不倚地落入楚安的手心,他小声地自言自语。
千漪不知该怎么提点他,自己刚刚对待旧爱君夜陌如此洒脱,他都没看懂吗?这副苦瓜脸待会阿娆出来看到还不气死?
“咳咳......女人总是善变的嘛!”千漪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个,有句话说‘还需怜取眼前人’阿娆既已嫁了他人,我们还应往前看不是?”
见楚安久久不肯说话,千漪觉得自己还是不擅长处理这些感情上的事情,不远处有个很是熟悉的白色身影,她蓦地来了灵感,继续安慰道:“其实她看不上你是她的问题,如果你肯,我是说,呃,将择偶标准扩大……”
话音刚落,一个阴影笼罩在了千漪的头上,它主人的声音很是温柔:“你又在胡说什么?”
白色的袖子,青竹流云纹的边饰,顾玖上仙坐到了千漪身旁,不避讳地拿她用过的杯子,饮下剩余的酒。
千漪刚想制止却被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生生把“我的杯子”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上仙来赴宴也不告诉千漪一声。”千漪小声凑到顾玖耳边摘清楚自己的责任:“上仙莫要误会,小舅舅非要来我也拿它没办法,不过您放心,我正委婉地告诉他上仙对他的心意。”
顾玖扶额浅笑“要怎样你才相信我真的没有觊觎你那小舅舅的美色?”千漪只当上仙是不好意思,毕竟神仙里断袖的比例也不是那么高,怕被歧视也是难免的。她很善解人意地给上仙一个“你不用说我都懂了”的眼神。
千漪最怕的人除了父君狐帝涂衍,第二位便是这位顾玖上仙了。
顾玖的来历并不明确,只知道一出现便独自一人斩杀邽山穷奇兽,尽管并非天生神子,却仍担得起天界第一将这个名号。
而千漪与这位上仙的梁子结的委实传奇。
差不多是千漪被退婚的那段时间,狐帝涂衍竟然六界消失,将青丘大小事务交由千漪的姑姑涂柔打理。心中郁结的千漪想找到父君,于是偷偷溜到凡界寻找。在一处战场救了个小男孩,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怎料这个小男孩正是来凡界渡劫的顾玖上仙。
某日,顾大仙心血来潮决定下凡历个什么三世情劫,最近这个劫很时髦,不少刚刚飞升的小仙都爱玩,也有一些皱纹堆得快夹死自己的老头厚着脸皮去抱司命大腿。作为仙界表率,顾玖觉得自己有必要遏制住这股歪风邪气,最好亲历此劫,以自身经历向众人倡议,与其做这种没营养的事,还不如想想怎么去偷老君的仙丹。
神算不如神经病算,顾大仙的第一世命格本是对七岁那年救他的十七岁敌国公主一见钟情,奈何身为将军的父亲在那一役中战死沙场,至此,她与公主的国恨家仇算是结下了。
十年后,他大破敌国,手刃皇帝,斩了驸马,将公主抢来成亲。当晚,公主毒害了他又自杀身亡。
千漪对司命编的这段狗血小说表示不屑,顾上仙这么一个清新脱俗,郎艳独绝的人儿,怎能沾染凡界污浊?这种剧情,简直是侮辱我们敬爱的上仙的智商!且不说男女主那段差了十岁的姐弟恋,光是一个七岁的小屁孩就有对异性的需求,她七岁那年还没修成人形,整天以撒欢顺道撒泼为生。
当然,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为自己开脱。原定的那场美救英雄,被她横插了一杠子。顾玖身上有与父君有关的气息成功引起了千漪的注意,她在公主之前发现了顾上仙,耗了些修为救他。这么一来,什么三世情缘全乱了套。
同门师姐少司命尚婠杀了她的心都有,一副老娘要撕了你这个小浪蹄子的表情。念在同出于陆压道人门下,作为师姐的尚婠同意了她的挽救方案。
由她代替公主完成顾玖上仙的情劫,硬着头皮与他谈了一百多年恋爱。
这次经历两个人带没生出什么男女之情,用千漪的话说是做了一场很专业很严谨的“情劫”研究,二人一致的结论便是这种东西还是不值得在仙界大规模推广,也悟不出什么“色即是空”的大道理。
不知怎地,顾玖后来三天两头往她的住处跑,除了顾玖看上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小舅舅楚安之外,千漪想不到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了。
她还来不及伤感,喜乐换了个愈发欢快的曲子,接着便是主角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