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一直很简单

我沿着南京老城南的饮马巷行走，巷子两边间或停放着电动车自行车和三轮车，让本来不宽的巷子更显拥挤，头顶蛛网一般的电线上挂着床单、被子、毛巾、枕头和衣服，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在地上留下一块块阴影，为疤痕累累的路面增加些许趣味。

巷子里汽车进不来，拥挤的建筑隔离了喧嚣。这里有菜场，理发铺，服装店，小卖部，自成世界，仿若闹市中的“世外桃源”。加了引号，是因为我知道这里并非如世外桃源般美好。这里的居民大都盼着拆迁，因为居住的条件不好，房屋拥挤、低矮，很多房屋终日不见阳光，私拉乱建之后，道路变得更窄，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走过。虽不算很脏，但乱确没法抵赖。

但是，这里有老宅院、祠堂，有时间走过留下的痕迹，还有故事。与外面的大干快上和只争朝夕相比，这里有着世外桃源般的幽静和安逸。时光在这里放缓脚步，蹑手蹑脚的，像老宅门旁慵懒的猫，人们说话带着暖人的热乎，邻里间真的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像那些戒备严森的小区，门对门住着一年也未必见着几回，在小区里不得已碰见了，能相互间轻微地点点头就算不错的了，人们虽然住在一个小区，其实不过是一个个以家庭为单位的孤岛。

饮马巷不长，快走到头的时候，经过另一个巷口，远远地听见风铃般的笑声，寻声转进去，只见一小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吧，拿着水枪往天上喷水，水滴落下，用头和脸接着，大喊：“下雨啦！”接着大笑，又跑又跳。笑声清脆，不带一丝杂质，笑容真挚，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旁边的大人不为所动，也许是他们生活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也许各有心事，无暇关注身边的快乐。

她不断重复着一个人的游戏，在这几米长的巷子中，来回奔跑、跳跃，也许人快乐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舞之蹈之的吧。那一刻，我羡慕她怎么可以如此欢乐，而且打水枪这样的游戏， 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早已不屑玩了，她却乐此不疲。

相比于她的富足，我突然感到作为成年人的贫乏。一味地为了物质的满足，却把最重要的东西丢了，活得蝇营狗苟，还自以为高人一等。正应了《楞严经》里的那句话：“眼耳鼻舌及与身心，六为贼媒，自劫家宝。由此无始众生世界，生缠缚故，于器世间不能超越。”

受她如阳光般灿烂的快乐的传染，我也稍微卸去尘俗的纷扰，心情变得愉悦。原来快乐真的可以很简单，不过是在阳光下拿把水枪，一边喷水，一边蹦跳而已。我之快乐，不过是听见她大笑，看见她蹦跳而已。

我也有过像她这般快乐的年纪，只是我不大记得，那时是否也曾有像她这般快乐，想必一定有过，只是这快乐过去太久远，久远得模糊了存在。如果说快乐原本就属于我，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它丢了呢？

思来想去，渐渐有了个答案，大概是从心里装着得失开始。患得患失，就像鸟儿的翅膀沾上了污泥，再也无法飞翔，若要高飞，必得洗净晾干才行。老子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挥智慧剑，断烦恼贼，心无罣碍才能登上彼岸吧。

走出老巷，重回喧嚣的大路上，疾驰的汽车，匆匆的行人，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时间加快了步伐，我也不得不面无表情地大步快走，否则与如此亢奋的街头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我知道在这之外，有一个小女孩，她在继续着她的快乐，她是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