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门前香樟树

2023-09-09  本文已影响0人  夏日清荷2023

老屋很老。

老得送走了一个有着两千员工的军工厂;又送走了有着两千职工的曾经的吃皇粮的国企。

那个军工厂造船,造军舰,造军事设备。那个国企管全县一百万人的粮食。

老屋门前那一排香樟树比老屋更老,那一栋有24套两居的房子还没建成,那一排香樟树就栽下了,那栋老屋曾经是军工厂的办公楼,后来发现开后门站在阳台上能看长江,开前门能见到青山,于是干脆改成宿舍楼。进这栋楼的都是技术骨干,他们在面积不够的情况下,自行改装,充分利用空间,房子也安排得有条不紊。

老屋和他们相伴十多年后,军工厂整体迁移。据说最后一个人搬离老屋的夜里,刮了一夜的大风,香樟树的花落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老屋门前铺了一层花毯。

空空的老屋接待的第二批住户是管粮的企业员工。

那年香樟树都己经和四层老屋一样高了。春天和老屋握手,夏天为老屋遮阳;秋天和老屋说话;冬天穿了白雪的衣裳和老屋捉迷藏。

但过了十年后,老屋又送走了大多数在此居住的人,或小别,或永远。

有一天夜里,香樟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老屋有人从此一病不起;绵长的雨季,雨打树枝,淋湿树叶,又有人因夫妻失和哭哭啼啼;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香樟树下有孩童嬉戏;有一年的最后一天,那个对着窗前香樟绿叶写字的人竟然身陷囹圄。

香樟树越来越粗,枝丫越来越重,原本高昂的头,沉沉地垂下。

但它依然生长,发枝,长叶。又有一排新的香樟树长起来了,但是叶嫩绿嫩绿的,风吹过来,轻飘飘的走了。

没有那老屋前那一排老香樟有故事。

它在等一个人归来。那个人的指尘触摸了它春天的叶,眼里藏了它夏的绿。那人读懂香樟秋天的诗,冬天的隐语。百转千回经过二十年,又回到它的身旁。

它在一个雪后以残枝送别那人。

那人对着门前折枝的老树说:“从江南回来,就想象你一树倾斜的绿,立在我的门前。

可是,门前亮堂堂的,冷峻的山峰依然如故,再也没见你倾斜的姿势……

据说是正月里那场最重的雪压垮了你的臂膀,纤细的胳膊,指向春天的手指。

怅然若失。从正月里那个下雪的下午向你告别,不曾想,这是永别。

毎年三月,开门见绿,春色威蕤,触手可及的枝叶与我神游,相互问侯。你褐色的树干藏了几十年的风霜,在我到来的时候,探头探脑地伸出一树绿枝,揉进我三十年的梦。

绿色的,有帘的,春夏秋冬的梦。你不说话,风起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曾十指相扣,但你倾斜的姿势,一直在向我表达。

犹如夜空的银河,懂得繁星的梦。

我在二十年前离开,带着眷恋离开,二十年后带着思念归来。

庆幸自己在二十年后的五月归来,看到那一汪深潭般的绿,相伴你倾斜生长的生命中最后时光……

等上二十年,只为再见。你是春天的手指,毎一天的摇曳,都向更深更远的春天走去。

虬枝乱舞,粗黑的树干那么沉稳,你轻歌曼舞的身姿,为何早早告别……

在一场厚重的雪中,你在梦中断裂,呻吟,倾颓,在金属的拉扯,斧斫中,完成葬礼。

我在南方的雪中,看雪花乱舞,浑然不知。在这个流火的七月归来,才知你灵魂已游离于九天之外。

那年我迫不及待归来,原来是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

我怔怔地立在那里。

空旷的门前,残缺残枝上,又新生了一片绿,象极了盛开的花。

只是,悬在半空中。

我远远地看那些簇生的花朵。回忆她的前生。”

原以为残枝很快被枝叶覆盖,不曾想,那人又一次离开老屋后归来,那一排香樟拦腰斩断,只有光光黑黑的树干,象冷冷的水泥柱。

老屋门前那么亮,陈旧驳驳的墙上有香樟痛苦的呼吸。

那人听见了老屋在哭泣。

还有那截断的香樟树那一声冗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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