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暖男的自我毁灭
总有些人错过了合适的年龄还碰不到合适的人
周凡是我的朋友，他是写小说的，我也是写小说的。他是暖男，我不是。
从某方面来说，我们并不算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们不是大学里一个寝室的好哥们，我们只不过曾在一个廉租房里对头睡过上铺，他磨牙的声音时常会让我梦到丧尸在啃食脑子。
医学上证明，过了换牙期还在磨牙是一种病态表现，用佛洛依德的一个专业术语来讲叫固着。他对此很坦诚，并且表示，写了八年不赚钱的小说，不是病态是什么呢？我无法反驳，他今年26岁，我今年也26岁，我们都写了八年了，而且我们都没谈过恋爱。如果我要反驳我们都有病这个潜台词的话，肯定要扯到肛门期之类的事情上去。两个男人谈肛门总归是不好，所以这个问题只好跳过。
我能跟周凡成为朋友，归根纠底是因为他算是个好人。当初在廉租房住的时候，他被乞讨老人和迷路夫妻要走的钱是最多的，而当初在培训班上课的时候他又是帮女生修电脑，又是跑腿帮买早餐，结果结业以后没有一个女生成他的女朋友。所以不管从社会层面来说，还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他都算得上是一个好人。好人大概就是成暖男的前提条件。
周凡在知道我要离开北京的时候请我吃了顿饭，那天我在那家黄焖鸡米饭的门口问他能不能吃点好的，他说好，然后转头就带我去了旁边那家山西面食，进门就要了两份素炒饼。他贯彻了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对此，我除了掰两瓣蒜之外真没什么好说的。
在炒饼上来之前，他又点了两瓶啤酒，以往他从不主动喝酒，当他起开瓶盖的时候我赶紧加了老醋花生米和凉拌三丝。一份素炒饼就要听一顿牢骚，那实在是太划不来。
首先，他抱怨的是‘为什么结了婚的女人会有那么多牢骚’。我想了想，他肯定是没有结婚的，他那单身到36岁的老姐肯定也是没有结婚的，我只能告诉他，嫌啰嗦就别听呗。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酒瓶递了过来。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情商已经被甩出去了好大一截。
1.自我塌缩
其实，喜欢上了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这事，发生在周凡身上我并不太惊讶。毕竟，也不能指望一个26岁有肛门固着的小说写手能谈正经的恋爱。不过，按渡边淳一大师说的‘不伦之恋才是真正的纯爱’，我想那小子这次是真要死要活的恋爱了。
我问，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他说，她是花店的老板娘，他没灵感就往那花店跑，时间长了就有感觉了。我再问，你这喜欢上的是人家的店，还是人家的人啊，按这套路，去酒吧你能喜欢酒吧老板娘，去咖啡店能喜欢咖啡店老板娘，在一个地方吃饭吃久了搞不好还会喜欢饭馆老板娘。他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说，他喜欢的是人，过了一会又改口说，喜欢的是她的声音。然后他告诉我说，他在听花店老板娘不停抱怨夫妻矛盾的时候，渐渐喜欢上了她那种温润，细致的嗓音。他还说，他从花店老板娘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没有的青春。
鉴于周凡说这话时一脸的深沉，我觉得他已经把暖男的功效发挥的了极致，极致到了病态。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好到这种程度就有点可怜了，因为这场恋情他除了满腹的牢骚和一段扭曲的爱以外，什么也得不到。而周凡抿了一口啤酒，告诉我，他跟老板娘除了上床之外，拥抱，接吻什么都做过了。
老实说，我有点惊讶，这应该是违背他一个处女座心中的道德准则的。不过再想想，既然没有上床，那他也无非是做着情人的事，操着男闺蜜的心，整个一高级备胎而已。
我问他以后要怎么办，他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想他肯定也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那时周凡正处在人生的关键点上，这步棋下好了，往后十几年都会很舒服，下臭了，搞不好人生都要赔进去。
2.自我膨胀
谈以后之前，还是先谈谈过去。
周凡的青春可以算得上是一部半截奋斗史，他家里不算太穷，但没有上大学。18岁来北京，上了小半年的编程速成班，结业以后先从快递做起，然后做数据录入，在手机游戏泡沫起来的时候进了游戏公司做程序员，后来慢慢往上爬，还带了团队，做了策划。照这个势头，我想他在三十岁之前也许能在北京买上房子。
然而在周凡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突辞了职去专职当自由撰稿人。我有点纳闷，通常辞职做自由撰稿人的都是有点名气出过几本书，赚过点钱的人，他一无名小卒，这么搞有点破釜沉舟的感觉。
我问他是不是看了《月亮与六便士》，想学里面的主角去追求艺术。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然后表示一个单身男人要放弃一个安稳的生活，投身到危险之中并不难，他想追求一下理想，寻找一下青春。听完这话，我肃然起敬，不过这敬意帮不了什么忙。尽管有八年的经验，可他那一年写的小说还是一篇都没卖出去。然后，也就是在他最迷茫，最困惑的时候，一个女人，理所当然的出现了。
一个男人半死不活的理想，可以因为一个女人涅槃重生，也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彻底覆灭。这两种结果的好坏，得看从物质上考虑，还是从精神上考虑。
当然，这两种结局的前提是恋情有个结果，而不是像理想一样半死半活的吊在那里。花店老板娘要比周凡大五岁，要不是周凡进入社会的比较早，搞不好两个人都会有代沟。据周凡后来的交代，我觉得老板娘应该也算是相当幸运的人物，她跟正经男友谈了七年恋爱，结婚三年，在北京有车，有房，有一间自己的小花店，有牢骚了还有一个暖男在身边。唯一不顺利的地方就是夫妻矛盾，她老公有婚外情。我想这大概也是周凡这只苍蝇能顺利叮上去的原因。
3.自我防卫
当周凡手上那瓶青岛见底的时候，我能看出来他对当初辞职悔的脸都青了。想起他租的那间屋子是十二层，我有点 担心这会是我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所以赶紧叫服务员加了两个比较贵的肉菜。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先抱怨了半个小时这个社会是多么的浮躁，又抱怨了半个小时出版社是怎么样只看名气出版，最后还抱怨了半小时女人的嘴唇和怀抱是多么让人上瘾（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在抱怨）。而我吃着水煮肉片突然有了一种优越感。因为我发现周凡在抱怨那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让我出什么主意，我想花店老板娘在向他抱怨的时候也没指望他能对婚姻有什么帮助。
这种看透了事物本质的优越感持续了好一阵，直到周凡放下第三个空瓶。
他说，我他妈的的再不当暖男了。
我没说话，我面前只有一个酒瓶，而且里面的啤酒还剩一半。
都说完美的爱情是在合适的年龄碰到合适的人，那在不合适的年龄碰到不合适的人又算什么呢。
一个没有正经收入的小说写手，一个有车有房的人妻。这故事就算放到小说里去写大多也都只能写出个悲剧来。
这顿饭到最后，周凡眼圈有些泛红，他有处女座应有的理性，所以也不用我提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惜我不是有36D大胸的美女，不能让他扑上来哭个痛快。我只好站起来朝着他的鼻子来了一拳，他的眼泪才跟着鼻血一起流了出来。
他没说再也不写小说了。
而我，不管怎么说，我并不是个暖男。
4.自我毁灭
一个月以后我离开了北京，之后没多久我就听说周凡倾尽存款买了辆车，但是没从北京走掉。后来的电话联系中他又跟我抱怨合租的女孩酒品很差，还有暴力倾向。
两年后他宣布要结婚了，女友正是那位酒品不好又暴力的合租女孩。那是个又臭又长的爱情故事。
我问，你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他说，就是她有一次丢了工作，心里不痛快，他给安慰了一下。
这让我想起了那句，我他妈的再不当暖男了，还有那次没吃完的半盘素炒饼。
为了报答那顿饭的恩情，我决定把他的两段爱情故事写成小说。如果有幸还能出版，那我肯定会给他那有暴力倾向的老婆邮上那么 一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