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灾多难多梦幻 第二十五章
四十九、
广播里响着跑操铃,我放两幅球拍在一楼窗台,快步跑去排队。体育课往往是下午后两节,体育馆羽毛球场地抢手,抢场地,头一节靠速度,后一节靠找前一节熟人,因此头一节的要扛着后一节的期许去抢地盘。
“一——二——三——四——,二四二四,脚踏实地,不尚空谈,从我做起,勇攀高峰。”魏苓钦定的口号,从政治书上摘下来的,原文是教我们做社会主义好青年。
跑操就是一群人一起追求最强标准化,冬日严寒时,从楼上俯瞰,一件件高速运转的合体机械,升腾起团团蒸汽。
跑起来肚子饿,我一边跑,心想跑操大概是打火煮水,等水滚开便举箸,看着肉卷和生菜挨个跳水,打球的愉悦和捞起颤抖的肉卷不相上下。
一跑完,我大声招呼球友,吕拉着我偏要去撒尿,李颠两步回教室补水、答应带两瓶水去馆里,姜点点头就冲到窗台拿拍子,我拉着吕和姜一起冲向体育馆,说去体育馆的小厕所里撒尿。
一楼食堂,二楼体育馆,上楼梯一个扯一个胡乱飞爬,时刻注意着身后追兵。踏进馆里一望,最里的一个场地空着,狂喜,飞奔过去把一副拍子挂拦网上,象征成功抢占。
吕扯扯我,“肖啊,赶紧尿尿呢,我好憋不住了。”
“走走,盛原你尿不尿。”
“我不着急,哪俩去吧。”姜扯只拍抛个球颠起来。
我领着吕去小厕所,就在靠窗掩门的小屋里,后面就是更衣室,只占体育馆很小一块地方。说是厕所,其实是一间小的洗澡间,老师们打完球习惯在里面冲个凉,高一的时候还当过晚休同学的浴室,后来人多总用断水就罢了。
“妈的,肖,这他妈也没有能尿的地啊。”
吕看着一个不大的浴缸和一块洗手台,我扭头锁门,“哎,就尿那里面就得了。”
“啊?这他妈不好吧。”
“尿完给冲干净就行,妈的,要不就得憋着了。”
我和吕一人一边,解了个痛快,接着我让吕先回去跟姜单打,摘下喷头,拿洗手台上的肥皂,把浴缸冲一番干净。
我和吕一对,对阵姜和李,李壮如熊,姜快似狼,李岿然不动,姜东突西进,如卫星绕主阵,来球又快又猛,我跑后吕跑前,只能勉强招架。
“不行啊北林,他俩怎么变猛了卧槽。”
“肖,咱们抓着谷雨打,逼他动起来,破他们的阵。”
我们开始集火李,李和姜几次撞拍,终于拆成两边,转而捉对厮杀,奋勇当先打个火热,心随拍动,疾呼痛惜大笑,不亦乐乎。
欢乐时光溜得飞快,我们拖着拍走在操场上,浑身热腾腾,像吃过一顿大火锅,心满意足,舒坦慵懒掺着不情愿,回教室去上下一节数学。
四个相互倚靠着挪动,讨论下节课应该睡觉还是写作业。
五十、
我在梦的边缘神游,卷香扑面。
“你们刚才是在那块讲题吗,我怎么听见有的同学都开始讨论地瓜干了!”数学老师冷不丁讲了个笑话,许多人跟我一道爬上岸,惊醒相顾大笑。
笑声歇下去,数学老师咳嗽两声,敲两下黑板,“这题…”
“叮!”我一个恍惚,大脑里的小人儿一下跳起来,敲着墙把消息传给呆坐在眼眶里的小人儿。
小人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我眨了眨眼,四周一片漆黑,只收进一点路灯的橙光。
“停电了!”有人大喊,兴奋急剧蔓延,大家从一瞬连接着困惑面面相觑的状态全部解放,黑暗迅速加温,私语一浪叠一浪,从四面八方会和,煮沸黑暗。
“太好了同桌,停电了他妈的,终于不用听她讲题了!”王娴猛拍我一下。
我瞪大双眼,像小鼠刚钻进油坊,兴奋观察这片黑暗环境,黑暗下的人儿,快乐因意外萌动。
“怎么这时候停电啊!”数学老师望着讲台下沸腾的黑暗,一束束亮光如射灯般点起,有的幽暗,有的耀眼。
“诶,那是哪个同学的灯,真亮!”
目光齐齐投过去,教室后排腾着一大簇白光,映上后墙,照亮后黑板大半。
“来,同学,拿上来借老师用一下。”
“别啊!”“快关上!”类似呼吁奔走响起,也没能阻止亮光递到老师手上。后排一个同学傲然起身,捧着光,数学老师眼中希望的火种,众人眼中罪恶的帮凶。
“哪个彪子的灯!”王娴扭头看,黑板已经点亮起来。
“别管她同桌,咱俩讲鬼故事吧。”
“好哇,趁黑灯瞎火有氛围!赶紧多停一会,别他妈上晚自习了。”
数学老师举着大灯接着讲题,王娴立本书在桌前我俩开始讲鬼故事。
“你听过那个黑狗血的故事没?”
“没听过,讲吧讲吧。”
“这个,有个小职员名字叫程,这天晚上,他梦见…”
“请各班班主任马上到四楼开会,班主任不在的班级由班长代替——”
广播的话音穿行在黑黢黢的教学楼间,绕过柱柱光束,掀起又一浪兴奋,整个楼都沸腾,四方吵嚷呼应,大家的精气神都在黑暗里奔走,摇旗呐喊。
“太好了妈的!”
“不讲了同桌,赶紧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讲完讲完,先不着急呢。”
“好,咱们快点讲啊,争取放学前讲完,你们好回家。”数学老师抖擞精神。
“好,我也快点讲哈,第二天晚上,程又来到梦里的那个胡同…”
魏苓去接夏逢春放学了,丛谣一脸激动,带着大家期望出门去开会。
少倾,丛谣进门,攥拳一挥,顿时掀起小片欢呼。
“行了,剩下的题你们自己看看吧,我讲完了。”数学老师看一眼表,“五点二十了,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吧。”
欢呼成潮,数学老师在欢呼声里出门下班,许多人起立高呼,许多人哼着小曲,问作业的声音淹没下去。
“同桌,你今晚写不写作业呀。”
“妈的,好不容易不上晚自习,还写个屁!算了,等我回家看看吧,政治也不敢不写。”
“那你写完啥就发我噢,别忘了。”
“行行,肯定早不了,拜拜同桌。”
于靠着栏杆,笑容满面,“哎,停电了真爽啊!”
“对啊,妈的,二北终于炸了!”
满校园黑暗,却喧嚣,我和于背着小书包,叽叽喳喳蹦蹦跳跳。
“你们班停电了以后在干嘛,夏冰语一停电就开始讲鬼故事,还讲他在二北停电的时候,贼他妈有意思。”
“我们还他妈讲数学题啊,一直讲完了。”
“回家作业肯定写不完了,妈的。”
“看着写吧,要不咋俩一人写一半,然后再拼起来。”
“数学你们是那张数列的卷子吗?”
“嗯,那就你写选择,我写大题…”
我回头望,教学楼巍然立在那儿,通体漆黑,安静而美好,绝没有往日白亮的令人昏晕。
大家散落在操场,穿行在楼道楼梯,迤逦离校,兴致高涨,像一群革命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同志。
蓦地,猛一恍惚,白光陡然闪耀,教学楼变成闪光白块,恶魔苏醒了!
“卧槽,来电了!”“哇,赶紧跑!”
像被感召又像怪兽降临,自行车轮加速飞转,肌肉收缩驾着双腿马车,同志们满地奔走,奋力呼喊,强浪拍向校门。
“慢点,注意安全,不用跑!来电了也不赶你们回去!”一个主任在校门旁笑喊。
“他们跑的更快了!”“哎这个精神,跑的几好个快,比演习快多了!”两个主任靠着四楼栏杆,饶有兴致地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