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妈妈好 妈妈的眼泪跑不掉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儿宝……
这首歌从1988年传来,至今留有余响。彼时,在延安大学的露天影院,银幕上母子分离的痛牵动着每一个人最敏感的神经。旁边的女孩抽抽嘁嘁哭个不停,很多男生强忍着,但泪水自己从眼角流下,悄悄滑落到嘴里,潮起一阵生活的咸味。每个人都在思索着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有一个妈妈也许正在流下思儿的泪花。
每个人都有一个妈,那是我们生命出发的原点。“世上只有妈妈好”,唱得不错,但我和妈妈的歌曲应该这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的眼泪跑不掉。”
妈妈年轻时很漂亮,从一个小镇远嫁到几十里之外的小山村。爸爸家是没落地主,日子过得应该不错。妈妈对爷爷好,温柔贤惠,爷爷在世时,爸爸举起的拳头只能砸在门板上,锤在黄土里。
爷爷走后,妈妈失去了庇护,就经常流泪。流泪的原因是因为她干活慢。爸爸在地里干活,妈妈一边干活,一边照顾牙牙学语的我,手忙脚乱一阵,常常很迟才给爸爸送饭。爸爸看着别的男人吃着饭,隔山喊他来吃,就更饿了。农村人的头脑简单,处理问题只有四个字——简单粗暴。
“饿死人了,怎么才送饭来?”爸爸厉声喝问。妈妈一边舀出瓷罐里的稀饭,一边悄声嘟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爸爸的拳头就落在身上。妈妈哭着跑回家,她想回娘家,但是看着土炕上的三四个娃娃,强忍着眼泪给娃娃们做饭。饭后躺下继续哭。
爸爸回来也不言语,从不做饭的他只得默默动手,做好饭默默端在妈妈旁边。接下来,鸡鸣起床,下地干活的还是爸爸,灶台上忙碌的还是妈妈。
生活就像一池秋水,时不时就会泛起不和谐的涟漪。不久之后,妈妈又挨打了,原因还是她太慢。这次,妈妈被拖着两条长辫子打,我们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哪里敢上前。挨打后的妈妈冲出门,站在硷畔上良久不说话,只流泪。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也许想一走了之,也许想一死了之。但看着土炕上大大小小三四个娃娃,她发现即使自己的人走了,心也牢牢拴在娃娃们的裤腰带上,就像眼泪,流出了眼眶却融进了嘴里,擦在衣袖上,成了生活的咸味料。最终她回到窑洞,默默躺下,紧紧搂抱着我们流泪。
在我的记忆中,妈妈的青春是在挨打中度过的。有人说婚姻有七年之痒,但对于一些柔弱的农村妇女来说,这不是七年之痒,是地狱般的七年挨打。无知的农村男人则认为女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我七八岁时,全家搬进了新窑洞,爸爸因为一点芝麻小事,又动手了。这次,个子矮的妈妈跳起来给了他几个耳光——你的良心让狗吃了。爸爸一愣,咋呼几句就出了窑洞。那次,妈妈抱着我暗暗哭了好久,我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妈妈勇敢,妈妈勇敢”。听着我奶声奶气的的声音,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止住了哭声。
从那以后,妈妈从被打者变成了打架者,就像曾国藩说的“屡败屡战”。在妈妈的泪水中,我们也渐渐长大。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天下午我放学回家,走了几里路,实在饿了。刚要喊“妈妈,我饿了。”就听见爸爸的咆哮,一进门我愣住了。穿件帆布背心的爸爸直直向妈妈冲去,料想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窑洞内三个人——妈妈、爸爸和我都没有料到。我把书包咚地摔在炕上,像只初出茅庐的小老虎,呼地拦在爸爸面前,双眼死死盯着爸爸宽厚的胸膛,心跳得咚咚直响,脸红得发胀。妈妈也向前一步,那神情摆明了——敢动娃娃就拼命。
也许是一只小老虎加上一只母老虎的势大,也许是爸爸另有想法。下一秒,他静静退出窑洞,坐在院内的石碾盘上狠狠地抽了三四锅旱烟。
窑洞内,妈妈一把掰过我的稚嫩肩膀,泪水就像两流山泉涌出,然后她轻轻扑娑掉我头上的一根野草,什么也没有说。从那以后,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动手过。如今两人年过七十,妈妈逐渐“强势”。前一阵子,老妈脚烧伤了,老爸要打电话告诉我,老妈脸一沉“你试试”。见她威胁,老爸乖乖收起电话。因为这件事,老爸让八个儿女批了好一顿。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妈妈没有淡忘那些苦日子,时间帮她忘掉。如今,每当提起往事,妈妈不再流泪,只是平静地埋怨几句——你爸就那臭脾气。少年夫妻老来伴,两人的爱情好像到了老年才刚刚开始,虽然晚了点,但是一个春天再晚点来都值得拥有。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清明时节给先人立碑,八个儿女围坐在老妈跟前,你聊一阵,他啦一会儿。老妈一脸幸福,儿女们温馨涟涟。聊得久了,顺便把老爸也拉进来,一家人述说着小村的沧桑变迁,演绎着一个陕北乡村的大家小事。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而能喊声妈妈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