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杂记（二）
四十五岁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两三周内，做了十几次核酸检测（肯定有人认为我矫情）。也没有想象过，车水马龙的古城，听不见车声喧嚣，萦绕耳畔的却是大喇叭里传出的“下楼啦，核酸检测”声音，高亢洪亮且不绝于耳。
第一次核酸检测，是在晚上 ，在手机上看，高新四路附近没有检测点，边家村附近白庙小区，太白北路，边东街，交通医院都有，但人都很多。拉了三个孩子，驱车边家村，先去了交通医院，一看基本没有人，一问才知道，收费检测点，所以，人比较少。再一问，10元混检，38元单检。一头雾水，回头看儿子，儿子说，一个让你有贵客的待遇，一个就是普通客人。我们四人做了10元混检。医院里的防护确实很到位，做了核酸，感觉心理很踏实。
第二次通知核酸检测是在白天。我出去的时候，糜家桥新村门口的检测点，一眼望不到头，事实上，当我走完了那长长的队伍，也没有发现他的尾巴，因为尾巴拐进了村子的一个小巷道。凭直觉，我觉得如果排队，恐怕需要2个小时左右。我不想在此排队，人这么多，距离这么近，这么热闹。旁边戴红袖章的两个人，一个口罩挂在下巴上，大吹大擂，一个同样挂在下巴，抽着烟，和同伴谝着。对我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人来说，直觉告诉我，在这里做核酸，还不如不做。但是，不能不做。我决定放弃在这里排队，寻找有秩序，人少的地方。
我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分享核酸检测地点的请求。好几个热心家长都分享了地址。我发现最近的是延平门地铁口。途中看见锦都门口队如长龙 ，从怀德北巷排到唐延路一直向北延伸。大约走了15分钟，到了延平门找了两个出口，问了两个人，硬是没有找见核酸检测点。
怅然懊恼。
再打开手机，发现有人说丰庆公园西门口对面伟业大厦院子里在做，人少，秩序好。又走了30分钟，终于找见了这个院子，扫码，进入，院子里虽然只有两个医生，但只有十来个人排队。
一阵欢喜。
不到五分钟就做完了。
欢喜非常。
班级群里发了共享，在门口等着孩子们，几个男生跑得气喘吁吁，我给他们指了地方，也等来了儿子。他们几个做完，走出院子的时候，一波又一波人涌进了院子。
我们相视而笑，一时庆幸。欢喜竟是这么的简单。
后来，核酸检测在院子做，心理一下子放松了。我们院子人少，时间安排的还比较好，最晚一次是9:00多一点。不像有些小区，做的时候凌晨以后了。
又是庆幸。更庆幸的是每天打开手机，看到的都是“绿码”，从来没有这样珍惜过这手机里的一屏绿色。
再后来核酸检测，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叫，一户一户叫，下楼5-10钟就结束了。井然有序。
核酸检测的医生很辛苦，每一天不知要举起手多少次，疲惫，但专注，认真，仔细，利索。一个一个，一天一天，毫不懈怠。小区物业、社区防疫人员，分散在院子里，组织检测。大家悄无声息，来有来路，去有去路，避免接触交叉。
面对这些，心中感佩不已。白衣天使，基层工作者，白衣上的名字清晰赫然。虽然看见了名字，也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知道他们是为了谁。每一次大的危机或事件，冲锋陷阵的都是这些注定留不下姓名的阶层和人们，但正是他们呵护了我和学生们居家上课的安宁。我给学生说，居家虽然令人烦恼，但，家，这个地方，此时此刻是多少人魂牵梦绕却回不去的地方，我们要懂得居家的这份安宁来之不易。
我们班里一个孩子妈妈在社区工作，无法顾及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工作辛苦，还时常受抱怨、误解、指责，但依旧恪尽职守。因为公交停运，私家车不能上路，有一个妈妈，每天早晨五点多起床，给孩子做早餐，然后步行55分钟去上班。这期间的不易难以尽述，我无法想象，阒然寂然的大街上，夜色还浓，一个女人，迎着寒风，瑟缩着脖颈，走在大街上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每一次想起，我都想象的是她抬头挺胸的样子。
班级群里，我一遍遍问，抗疫一线的家长，联系我，我来管理督促孩子学习。一位妈妈身在一线，却从不吭声，一位妈妈两口子都在一线，走的时候说了一声，并千谢万谢。从一线撤下来，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微信回复“我回来了，谢谢老师。”简单的语言，朴素如水，却让我感慨万千。
有人说，在这样一个特殊事期，眼里不能只看见尘埃，而应该看见星辰。我深不以为然。一家欢乐，一户悲伤，不仅是这个城市的尘埃，更是星辰。否则，天上的星星亮了，人间的灯光暗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事件里，有人过滤了人间的悲欢 ，追求的是宏大的叙述，有人却在宏大里低头看见了尘埃。境界不同，追求不同。希腊有一个哲学家，仰头观测星象，却没有注意脚下，一头栽进了阴沟 有人褒扬，有人嘲笑，至今争论不休，何必争论？何必自证。是白人不用粉饰都“白”； 是黑人，即使涂脂抹粉，也难掩其“黑”。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 ，也没有绝对的错，但良知不缺席。时代的一粒尘土，搁在一个普通人的头上，往往就是一座山。大大说，以人民为中心。 人民是什么，我以为：人民就是万家灯火，就是尘埃。没有了万家灯火的城市会被暗夜吞没 ，忽略了每一颗尘土的城市，可能会塌陷 ，因为， 我们脚下这坚实的土地，正是由万千尘土凝筑而成。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想起了艾青。
2022 年1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