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木缘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不一样】之歌曲：《牵丝戏》
拜别灵山，我再次孤身向着前方的未知领域探去。
只是不知那老翁是否安好，我也没有必要去和他人命运产生羁绊，但我还是感到尚有惋惜，因为作为一个长时间陪伴他的伙伴，将永远随着浴火离去了。
我不舍地回眸看去，灵气四溢的七灵山竟罕见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是山神所致还是她的苦寒感知呢，我大抵是想到答案了，向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奔而去。
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他。
老翁躺在地上，他褪去了平日的破烂衣衫，山灵为他的身上盖上一层厚雪，干净而素洁。
他阖眼微笑着，怀中抱着已经烧焦的纸屑，我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山中的雪依然在下着，却感觉不到冷，我察觉到周围存在着她的影子，可她却迟迟不愿现身。
我想是我来得太迟，却恰巧看到属于老翁的结局，她附着初雪为他带来温暖，他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我抱剑看着她剩余的残魄，终究还是没有上前。
被爱的事物会挣扎着长出血肉，我想一直以来是我错了。
【1】
我从小便能看见鬼魄，对此很是烦恼。
在一次机遇下与灵山道长拜师结缘，凭借着我的特殊天赋，我帮助师父捉拿了很多游走无家的鬼魄。
跟着师父我学会了很多，渐生自己的大爱与使命，成为一位出色的捉妖师。
师父曾告诫我，一定要竭尽所能地不去放过任何一个危害人类的鬼魄，这是我们作为捉妖师的使命。
待到出师那天，我拜别宗门，独自踏上自我的江湖之路。
行走在七灵山的小路上，我曾用双眼看到山灵与山神，初次看着七灵山灵气蔓延，我不敢相信这般灵力之下的山神居然是小孩躯壳。
我从小便知道，七灵山灵气很重，我需要好好庇护这里的生灵。
那天山上下了小雪，生灵们于雪中畅游，于我眼中很是好看，只是这场雪阻挡了我下山，我找到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准备在此休憩。
庙内弥散着微弱的焦味，我提高警惕排查，这庙内大抵是有人的。
一位老翁靠在墙角处，两鬓斑白，别无他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凑近去询问，却在他回眸之时看到他眼角的两滴清泪。
那老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样子，他看到了我，从怀中颤颤巍巍提起一具木偶，顺着我的胳膊站起身来。
【2】
我接过他手中的木偶，却被木偶的精致美丽而震撼，那木偶为女性戏曲角色，衣着华丽，制作精良，不知何故，她的眼睛与睫毛都挂了泪珠，让人感到怜爱。
我盯着木偶的眼睛感到奇怪，她好似活脱脱站在我的面前，像我看她那般回视着我。
可木偶又怎会流泪呢，我不免感到意外，再次看去时她的眸中已然变回原样，泪珠也早已消失。
“老人家，你为何要在这破庙里待着？”
老翁看了一眼庙外的大雪，重重叹息。
“回看我这一生，难啊……”
我将木偶递去，找到老人升起的零星火堆，为它添了一把碎柴，火光摇曳着，驱走体内的严寒。
“老人家，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不妨一块取暖吧。”
我扶着老人坐到温暖处，老人伸出皲裂的双手取暖，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述起来。
“我从小家境贫寒，年轻的时候总是喜欢看木偶戏。”
“为了学会木偶戏，耽误了我很多的时间，等我学会了，年龄也大了。”
“但是我不曾后悔，想要坚定这番事业，我自己将木偶戏作为职业，可确是自得其乐。”
“一生漂泊，孤苦无依，没有伴侣，没有亲人，我唯一的陪伴就是这只木偶。”
老人语毕再次哭泣，哭诉着他一生的不幸。
“可您终究还是有毕生所长的，我想在这雪中作您唯一的听众。”
我捡起地上褪色的红布，请求他为我伴奏来出场木偶戏。
“好啊，好……”
【3】
老翁提起木偶在三尺红布前表演起来，木偶，吟唱悠扬，顾盼神飞，虽然画的是悲伤的妆容，但是却美丽绝伦，仿佛她真的活在我的面前。
而我再次看到木偶的身上泛出幽幽红光，这让我顿时感到诧异。
不会错的，这便是木偶身上附着的鬼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红光，在老翁戏毕后她的眸中清亮，似是真真正正的一个戏子。
而我作为捉妖师，是需要把她收取的。
夜幕将至，我用披风为老人作为薄被盖好，安慰他不要局限于悲伤。
老人哭诉着沉沉睡去，抱着木偶的双手松懈，我也成功拿到了他的木偶。
只是她为何会附身于老翁的木偶之上，却没有对老人做出任何伤害。
山雪停了，我带着木偶走出庙宇，取出佩剑做好防备。
“我知道你附在木偶里面，出来吧。”
我视线中的木偶再次泛出红光，木偶中的物魂站在我的面前端坐着，模样却与木偶无异，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我是捉妖师，为何你要附在木偶中。”
我见证了太多鬼魄为了害人而附身其中，我想她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她缓缓站起，回眸看着熟睡的老人，眸中流出一滴清泪。
“我们都是孤单的人，是他的孤单与执念形成了我。”
“我并没有附身其中，我就是木偶本身，是他的附属品，同时也是我自我意识的主体。”
“是他的热爱形成产生了我，让我长出魂魄。”
我听到她的叙述不免震惊，按她所言，她一直以物魂的形式陪伴在他的身边，而物魂的情况是我有所听闻却从未遇见的。
我放下剑去，同她静静坐在月夜下，她的确没有伤害过老人，是否要捉取她，我犹豫了。
【4】
最终我还是没有捉取她，在天际破晓之时她回到本体中，我轻轻将她放回老人怀中。
“到底你还是孤独的。”
待老人苏醒之时，他恍惚地看着这一切，地上的火苗已经渐渐淡了下去，又恢复成星星之火的状态。
寒风呼啸，老人掀起身上的披风，起身看看屋外，又看看手中的木偶。
“我这一生如此落魄，都是被你所误。”
他提着木偶的线踟蹰着。
“天冷了连衣服都买不起，贫寒到了这里，不如把你烧掉……”
他愤懑地走到火堆前，将木偶扔进了火里。
星火在发现木材后很快便吞噬着燃烧，木偶身上的丝线寸断，慢慢消逝在这火里。
我来不及去制止老人，急忙扑向火堆，想要将她救出，哀叹惋惜着这木偶。
物魂源自老翁，而他将木偶落入火光，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无望与伤害。
“您别！”
我的手还没碰到火光中的木偶，木偶身上的红光却缓缓脱离，她自己挣脱丝线慢慢站了起来。
她眸中依然带泪，悲凄地对着老翁，缓缓作揖，继而受行叩拜之礼。
她是想要告别吧，我想。
“我是另一个您的化身，我们相伴支持着走了这一段路。”
“我痛心您的遭遇，愿意为您带来最后的温暖。”
“再见了。”
她像是活人般的冲着老人颔首微笑，笑着淹没在这大火之中。
老翁自是没有看到她的鬼魄，目光呆滞地看着逐渐燃起火堆。
【5】
我陪同老翁守在火堆身边，木偶已经没了踪影，但火却一直在燃烧着。
“我想您还是不开心的。”
“我又该有什么选择呢。”
老翁自顾自地笑着，明明站在火光之中却还是很寒冷。
“这火多温暖啊，要木偶有什么用呢……”
“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这一晚火堆都没有熄灭，而是到了第二天，火堆才在我和老人的注视中渐渐散去了。
庙内又换来了久违的严寒。
而火堆早已没了星星之火，只剩下灰烬。
老翁只是呆坐着，在又一次的寒风袭来时捂脸痛哭着。
“暖和了，是暖和了……”
“却只剩我一个人了。”
【5】
我将老人从雪中救出，背回庙宇，用佩剑重燃起新的火堆。
我踏上那条从未走过的路，我想拯救这个老人，而山神不会不管不顾。
我曾数次用肉眼见过山民们尊敬的神，不敢相信她竟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我去找寻了记忆中的麋鹿，果然在它身边找到了山神大人。
而山神捧着山泉，浇灌着一朵粉色小花。
她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我知道你要来。”
山神小心地将花放入我的手中。
“我也算是救红颜了。”
“你把她还给老人吧，山神会尽她所能地庇护所有的子民。”
山神说完便消失在了这里，我捧着那朵红色小花，冲着她离去的地方行礼，复返折行。
这次我看到花朵周围晕染着的微弱红光，感知到这就是老人那只木偶的物魂。
“山神大人会庇护她的子民。”
这句话，我从小便听到过，只是这次我相信了。
待我回去后，老翁还在熟睡着，火光仍在摇曳，我将小花放到老人怀中，她又化成那只木偶，安静地陪伴着老人。
老人的衣物也变得干净起来，没有之前衣衫褴褛的样子。
而我悄悄离开这所庙宇，因为属于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老人不知梦到了什么，将怀中的木偶紧紧地抱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