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六七」祸不单行
老屋魂｜「一六七」祸不单行
第【一六七】章 祸不单行
捉襟见肘的经济压力让复生焦头烂额，几个工地的资金混杂在一起，无论如何腾挪辗转都是周转困难。复生除了要安排工人们干活，还要绞尽脑汁负责给他们解决生活费用、借支款项。
南国花园的工程做完了，“耿直”的山东人就是拖着不结算工程款，说是集团内部有统一安排。天津的工地也是接近尾声，但工人的工资一直被拖欠着。复生除了时时抽空紧密地关注十二公司的情况，其余时间都耗在七宝明泉工地的四号楼。
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头，希望明泉工地四号楼能拿到鲁班奖。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任何和这个工程有关联的施工队伍，都会因为这个工程获大奖而身价陡增。
随着各项工程的完工，四号楼开始清退所有工程机械。高高耸立的塔吊正在紧锣密鼓地拆卸。整个工地忙而不乱，大家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欢欣鼓舞，干劲十足。
这一天，复生和特别从天津工地赶回来的王善生经理、两个女质检员以及所有的工长们由上而下逐层检查涂料质量。大家有说有笑，特别是王善生经理，拉着复生的手，不断地夸奖：“这回你立了大功！明泉工地的工程你能参与进来，是我们大家的缘份！看来这鲁班奖是拿定了！你好好干，天津的工地就没有这里管理得好，你要多督促！”
一群人刚刚由第十四层下到第十三层的楼梯，猛然听到一阵钢铁撕裂的声音，随后就是人群惊天动地的哭喊，大楼如同遭受炮火轰击，又像是遭遇地震一般。随着整座大楼剧烈的抖动，楼里不明就里的人们冲到窗前探头一看，天啦，原来是正在拆卸的塔吊倒塌了！
明泉公寓地面十五层，塔吊高过楼顶。拆卸塔吊的工人有四男三女，本是自上而下操作，哪知有工人居然把和大楼相联起固定作用连接在七楼和十楼的部分先拆除了，长长的还正在操作使用的吊臂又正伸向大楼反面，自身的重量在巨大的拉力下把整个塔吊瞬间拉翻，高高的塔架倾刻被撕裂。
正在塔吊架子上操作的七个工人如同玩偶一样被抛下来，再在钢铁的碰撞下像纸片一般在空中翻飞，最后如同垃圾一样被埋在废砖烂铁之中。更加可怕的是，塔吊下面是混凝土搅拌房，工人们正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卖力地工作，毫无征兆倒塌下来的塔吊碰撞到大楼墙体上，又从天空中四散猛砸下来，突然神经短暂空白后再迅速接通思维的工人们惊魂夺魄地尖叫着四散奔逃，不幸被砸中的人被埋在废墟之中，血流满地……
穿着白色衬衫戴着鲜红领带的复生，像看灾难片一样看着楼下的狼藉，猛然发出一声惊叫，一向镇定自若的王善升经理脸上一片惨白，伸出双手向后一拦：“大家赶紧下楼，大家赶紧下楼……”在众人的协裹下，复生跟在王经理后面连滚带爬地从十三楼下到地面，那两个女质检员落在后面，像被鬼追着一样哭爹喊娘，鞋子跑掉了也不知道。
稍倾，整个漕宝路上警笛长鸣，无数的警车、救护车鱼贯而入，工地上就像预备好了的演习一样，刹那间布满了穿制服的警/察和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红白相间的警用彩条布顷刻之间把工地隔离起来。
看着四号楼大堂前面的空旷地带，那些绻缩在杂乱钢筋水泥里流着鲜血的工人，还有那些抬着担架跑来跑去的医生护士，复生的心像突然被塞进了冰窟，麻木僵硬，直到最后一点知觉也没有。
整个抢救过程持续了整整两小时。复生被工地召集去，临时开了一个大约五分钟的短会，王经理宣布两条会议纪律：第一，不准接受任何媒体采访；第二，马上清点班组人员并立即上报。
幸好，复生班组无一人受伤。
但此次事故共造成三人当场死亡，七人重伤，轻伤数十人，其中操作塔吊的女孩成了植物人。
出了如此严重的安全事故，建筑质量再好也不能被评为“鲁班奖工程”了！
工地随后被勒令停工检查，工人们开始人心惶惶，然后就七零四散，明泉工地马上像被施了魔咒，人们无不谈之色变。
困在工地上的复生，要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还要安抚留在工地上的工人。本来自己抱有无限希望的四号楼，在自己艰难支撑时给自己无限梦想的四号楼，要靠这个获奖工程立足上海的四号楼，居然就这样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所有的幻梦也跟着那倒塌的塔吊消失了，自己像被人捆绑着割破了血管，毫无办法地看着血汩汩流淌出来。复生心灰意冷，像个被抽去了灵魂的人，机械地在工地上走来走去。
没活干的工人像群疯子，最不好领导，特别是又没给他们结算工资，更是人面狼心，时时都准备着扑上来咬人。无论如何给他们解释，他们都是要钱，拿了钱马上离开。这个他们也倾注了心血的工程，只是他们谋生付出的劳动，得不得奖现在对他们而言早就无所谓了。再说，修得再好的房子，他们也不能住进去，得到再大奖项的工程，上面也不会有他们的名字。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干活拿钱，干完活走人，再去下一个工地，再去继续干下一个工程。这个工地发生的灾难，只要没有降临到他们和他们的亲人身上，那就是幸运，那就得赶快逃离。
但工资拿不到啊！
说实话，工人干活拿工资天经地义，但是大部分工程款已被老表和再生提前透支，而且目前工地正在忙着处理这次突发事故，哪会马上结算工程量支付工程款呢？
被工人不依不饶逼着的复生，打烂老表和再生他们的传呼，却是音讯杳无。
抽了空子跑去南国花园催收工程款，山东冠鲁集团的会计经理客客气气，关切地询问明泉工地塔吊倒塌的事情，但闭口不提结算南国花园工程款的事，被复生催得急了，笑嘻嘻地塞过来几个大肉包子加几棵大葱……
让复生意想不到的是，在明泉工地上拿不到工资的工人，居然跑到十二公司去找黄雷经理要钱！在这些工人的心目中，复生和黄经理关系很好，况且复生还和黄经理的十二公司保持着业务关系，即使以前十二公司和复生的工程款结清，但将来仍然会和十二公司再次发生业务关联，那么十二公司替复生提前预支点钱，让他把明泉工地的工人的工资结清也是可以的。
莫名其妙的黄经理弄清事情原委，气得暴跳如雷，把复生找去大骂一通，对复生的信任大打折扣，再加先前跟他的海门温老板见机趁势“杀”回，复生寄予厚望的徐汇区体育公寓楼的工程，终于毫无悬念地落空。
屋漏偏逢连夜雨。更加残酷的是，天津工地的工人闻迅也一起奔赴上海，找复生要钱来了！
焦头烂额的复生在操着五湖四海口音的工人们的围追堵截下，被迫东躲西藏，忧心如焚之下哪还顾得了管理工地？！
慢慢地有部分见不着复生人影的工人，三三两两被十二公司的温老板召集笼络，复生苦心经营的队伍土崩瓦解。
经济上难以支撑，精神上也开始空虚，黯然神伤的复生慢慢绝望。
工人们“有奶便是娘”尚可理解，到天津工地去结算了工程尾款的再生，突然联系不上。在“消失”了一个多月，用完了所有工程款后，复生才接到再生的电话。复生难过地想：人生有许多种可能，为什么眼看着自己就要在大上海崛起的这种可能，却偏偏成为了不可能？
命运是什么？
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而自己，眼看着拿到手一副好牌，却被打烂……
在上海孤军奋战，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梦，仍然要“竹蓝打水一场空”？
这怎么能甘心啊！
此时已经快要过春节了，老父老母、分别一年的女儿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家过年，复生和牧凤商量，只好简单收拾了一下，悄悄避开工人，匆匆赶回四川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