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
阙严第一次见到木绒绒的时候,后者正在学校的院墙外聚众斗殴,天生泪点低,一激动就眼含泪光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拿着钢管往对面汉子身上敲,钢管被舞的虎虎生风十分威武,汉子被打的大声求饶,而施暴者哭的鼻子尖都红了。
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的氛围让阙严停下了脚步。
哭红了鼻子尖哽咽着大骂曹尼玛的钢管姑娘,像是一只刚断奶的小老虎,奶凶奶凶的。
尽管气氛很诡异,不过对面明显落了下风,三五个汉子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目光中明显带着畏惧。
最后还是她身边的人喊了她一声:“木绒,你别把他打死了。”
小姑娘停了手,这才看到旁边围观的阙严,皱眉想了想冲他喊:“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打花你的俊脸。”
阙严很无奈,不知道对方是在恐吓还是夸他,可能…恐吓的同时顺便欣赏了一下他的美貌。
木绒绒抽了抽鼻子,压了压泪,这才扔了钢管跟着几个狐朋狗友离开,丝毫不管地上还在哀嚎的男人。
那些汉子们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脸若猪头,有的还带着血,互相指责对方为什么要来找茬。
有个人瞪了阙严一眼,似乎想要找回点场子,可是那张猪头脸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只能站起来和同伴互相搀扶着离开。
那些人刚走了,苏穆青才来,一脸刷屏的问号,诧异的看着阙严:“实验的那群地头蛇,是你打的?”
阙严也不回答:“什么地头蛇?”
苏穆青撇撇嘴不屑道:“就是实验高中出的那群小混混,整天在几个学校附近溜达,收什么保护费,还顺手调戏小姑娘,实在太恶心了。”
阙严垂眸想了想刚刚一身宽松黑卫衣露着两条大白腿蹬着帆布鞋的长发小姑娘,一头黑色的直长发似乎没了背后的卫衣帽子阻挡已经到了腰,他咂咂嘴:“叫慕容么。”
苏穆青没听清,回头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
第二次见到木绒绒是在一高的天台上,一高的分数线向来高的逆天,差一分就要交上万的钱为校出力美其名曰搞建设才能进来,所以这里的人,要么是学霸,要么就是有权有钱的名门子弟了。
她坐在天台一旁堆砌的废弃桌椅上,抽着一只细烟,穿着一高的校服。
和其他学校的校服差不多的款式,宽松肥胖,像是一个面口袋。
小姑娘把宽松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胳膊来。
就这小身板,很难让人想到她挥舞着钢管把人揍得头破血流的场面。
小姑娘听到有人来,侧头看了看,见来人也穿着一高的校服,兴致缺缺,也没有去搭话,只是抽着烟。
阙严皱了皱眉:“学校里不让抽烟。”
小姑娘又抬起头,今天她扎了一个马尾,漆黑柔顺的发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像是一截柔软灵活的猫尾:“不抽烟你来什么天台,来跳楼的么?”
其实也只是说说,校方开放了天台,却也加上了足有两米的护栏,生怕哪个学霸想不开,哪个富二代为情所困来上演一场生死大戏。
不过天台很少有人来,这里也就成了木绒绒和一些坏学生固定的抽烟地点。
她抽烟也不是因为随大众觉得酷炫,而是以此来压制骨子里的暴躁,缓解一下心情,其实抽烟的时候也不多,一天下来也就叼了这一支,不巧却被阙严赶上了。
看阙严没再说话,又觉得气氛实在压抑无趣,木绒绒从桌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校服裤子上的土准备离开,阙严却先了一步挡在离开天台的楼梯口。
木绒绒抬头疑惑的看着他,小姑娘湿漉漉的漆黑眼眸像是某种有着柔软绒毛的小动物。
“抽烟、骂人、打架,都不好。”面前的少年身高足有一米八还要多,一米六五的木绒绒只能抬头看着他,努力用眼神向他表达“你是个傻逼吗?”这句话。
“让开。”小姑娘懒洋洋的开口:“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阙严笑了笑:“怎么不客气?”
“打掉你的牙。”
最后木绒绒也没能打掉面前人的牙,因为她挥出去的手被紧紧的包裹在了对方手里,严丝合缝,那人还带着轻松的笑意,让木绒绒炸了毛。
眼见小姑娘的眼里因为激动泛起了泪光,阙严终于松开了手:“打架很危险,你并不是能打得过所有人。”
木绒绒甩甩手腕有些气呼呼:“那怎么办,和人家的拳头讲道理么?”
阙严皱了皱眉,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却又不太对:“你应该躲在别人后面。”受到妥帖的保护。
木绒绒看着他乐了:“你是新来的吧,我木绒绒什么时候有那么臭不要脸躲在别人背后?”
阙严这才看到她校服胸前别着的校牌。
市一高,高二三班,木绒绒。
原来不是慕容啊,阙严心想着,不过木绒绒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可爱了,像她本人一样可爱。
木绒绒哼了一声从他身前绕过,下了楼。
阙严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拿手机给苏穆青发短信:帮我打听个人,叫木绒绒。
苏穆青在第一时间内飞快的回了电话,一张嘴就是咋咋呼呼的声音:“木绒绒?这还用打听?她怎么你了?”
阙严刚转学过来,各科老师都还分不太清,苏穆青就不一样了,他初中读的一中,高一就在一高,简直就是地头蛇里的百晓生,在一高的地盘上混的风生水起,少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木绒绒,很有名吗?”
苏穆青接过话茬:“何止是有名,我们同级的顶天立地一学霸,这也就算了,打人还贼6。”
“是么……”阙严想了想那个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小姑娘。
苏穆青那边开始发出了灵魂疑问:“你怎么会知道她,你们是不是杠起来了,我跟你讲那个小姑娘可不好惹,万一有了什么矛盾,动起手来,你打女人也忒掉价。”
“我不打女人。”阙严果断挂了电话,留苏穆青在电话那头一脸蒙圈。
下午的阳光正好,木绒绒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她的位置在靠着窗的地方,窗外就是走廊,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个位子,因为班主任总是从窗外搞死亡凝视。
不过这个位置是全班太阳最好的地方,夏天有风,冬天温暖,木绒绒一年四季都很喜欢晒太阳,却也没见晒黑,白莹莹的纤细小姑娘在阳光下似乎发着光。
木绒绒并不算健壮,看外形甚至有些病态的羸弱,为此班主任在入学的时候好几次找她谈话问是不是家里人虐待她。
后来才知道,这个姑娘并不是只可怜的小猫咪,而是只凶巴巴的小老虎。
她多时很随和,和班里的好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和坏学生插科打诨,以武服人也毫不含糊,成绩优秀又十分讲义气,很多人都喜欢她。
很多人都被她乖巧的脸蛋骗到,然后被打的面目全非。
她的力气不算很大,但是胜在灵巧和一股狠劲儿让她在一高站住了脚。
阙严总是和她偶遇,食堂小卖部,就连她睡醒时一脸懵逼的看窗外时都能看到他几次,就差在女厕所没有偶遇过了。
阙严站在窗外看她,小姑娘刚睡醒,还一脸懵懂,脸上被压出了红印。她睡着时很乖巧,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扫出一片阴影来。
阙严觉得心痒痒的,似乎有一棵小芽要从心里破土而出。
窗内叽叽喳喳的学生看到了阙严,顿时议论纷纷,女孩子们互相讨论这个模样好看的少年是谁,而男孩子们则是争论这是不是木绒从哪里招惹的仇人。
毕竟,阙严看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样。
“怎么又是你,属鬼的么?阴魂不散。”刚睡醒的木绒绒声音带着懒懒的哑意,在座位上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小哈欠。
阙严嗅到她身上带着一股甜香,像是冬天的热可可味儿。
“我想做你男朋友,以后能结婚的那种。”阙家小少爷非常严肃认真一本正经。
木绒绒却哈哈笑了起来:“你才多大,还结婚,我对男的不感兴趣,准确的来说,我对人类都不感兴趣,赶紧走开,别耽误我晒太阳。”
小姑娘的马尾甩了甩,又趴在桌子上眯了眼。
班级里少男少女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发出一阵怪声打趣。也有人大胆冲着窗外的阙严喊:“兄弟,还愣着干嘛,我们老大不近人色的。”
不近男色,不近女色,可以说是十分难办了。
在那个不情窦初开一回都浪费年少的岁月里,木绒绒的清心寡欲活像个出家人,大概这就是佛系吧。
放学后,佛系的木绒绒走出学校后径直去了一家奶茶店,老板习惯性的在看到她之后给她做了一杯双倍甜的珍珠奶茶,木绒绒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奶茶,果然是人类之友。
刚走了两步,便被一束玫瑰花拦住了去路,木绒绒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花。”
阙严拿着那束被苏穆青称之为撩妹神器的红玫瑰,觉得场景瞬间忽然尴尬了起来:“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睡觉。”木绒绒抬眼看向他。
“我小名叫觉。”
“………”
过了半晌,木绒绒无奈的挥挥手:“你走吧。”
江湖传言,木绒女侠一言不合就动手,崇尚以武服人,今天却转了性。
“是因为打不过我吗?”阙严有些不解。
木绒绒叹了口气,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他:“不是。”
她向前走去:“你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追个妹子而已,我为什么要打你?”
她打过的人,多多少少都被她见过做些欺负人的事,别人以为她喜欢动手,是个恶霸一样的存在,其实她也是在固执的坚守自己的底线。
小姑娘的马尾在风里甩了甩,阙严看着她离去,始终没有再说些什么。
距离阙严转学来一高已经半年了,父亲让他找的人他却一直都没消息,连是否有那个人存在都有点怀疑,反而在木绒绒身上花了不少时间。
这半年来阙严的目光一直跟着木绒绒,虽然不在一个班,可理科班终究相熟一些,有时体育课也会在一起上。
阙严一直没有放弃追求她,或许就是在一高院墙外的那一眼,哭红了鼻子的小姑娘便印在了他心里。
阙严听学校里的人说,木绒绒的母亲的身体十分不好,所以小姑娘才会有如此强势的个性,可是阙严总觉得不是这样的,那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眼睛里总是空荡荡的一片,有时一闪而过的总是狠厉的味道,像是还未完全长大的野兽。
阙家的小少爷来一高本来是要找一个富商的女儿的,阙家本想让小少爷使出个美人计,讨得姑娘欢心,然后才方便谈融资合作的事务,毕竟阙家已经是强弓末弩了。
没想到,阙严遇到了木绒绒,一颗心也砸在了她身上。
阙家小少爷不要命似的穷追猛打,终于还是抱得美人归。
木绒绒那天咬着吸管,喝着她双倍甜的珍珠奶茶,冲着他娇俏一笑:“好啊。”
此时阙严正和往常一样进行每日例行告白,却忽然被人答应,措手不及一脸懵逼。
在升了高三的时候,阙严终于如愿的有了女朋友,随之而来的还有阙东胜的怒骂。
阙东胜是阙严的父亲,也是阙家的家主,目前阙氏集团和鼎盛的融资合作迫在眉睫,却始终寻找不到鼎盛集团老板崔元洲的女儿,崔元洲膝下有一男一女,只是对这个女儿似乎护得紧,阙东胜查了半天也只知道她在一高读书,别的无迹可寻。
阙东胜在电话里狠狠的骂了阙严一顿,措辞十分难听,总结一下意思莫过于送他来不是谈情说爱的,要谈也是和鼎盛老板的女儿谈,一个穷酸的小姑娘有什么好的,当务之急是救阙氏于水火,否则一家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阙严这几天都不太开心,木绒绒也看出来了,只是也不说什么,只是买了双倍甜的珍珠奶茶往他手边推了推。
阙严被老父亲骂的一身火气,看到木绒绒的动作终究是暴怒了起来:“我根本就不喜欢甜食,你只想着你自己,从来不关心我的感受。”
小姑娘微微发愣,过了半晌只是轻轻的说了句:“是么……”
阙严觉得再待下去也解不了心里的邪火,干脆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木绒绒咬了咬吸管,半晌都没再动。
明明,自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的。
自从他们确认关系了之后,木绒绒似乎没那么活泼了,她总是乖顺的,和他说话时笑眯眯的,奶凶只剩下了暖暖的奶意,几乎没有再去和人打架。
阙严觉得,似乎这个小姑娘和别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我们是要分开了吗?”木绒绒的眼睛湿漉漉的,她总是这样,像个毛茸茸的无害小动物。
“嗯。”阙严过了半晌才又说道:“我家里人是想让我将来可以娶富商家的女儿的,那样对我家的生意有帮助。”
木绒绒点了一支烟,这是自她谈恋爱后抽的第一支烟:“什么样的算是富商呢。”
“目前来看,我父亲中意的是鼎盛集团。”阙严似乎是有些愧疚:“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
阙严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虽然你家境一般,不过你读书很好,以后考上了重点大学也是不会过的太辛苦的……只是对阙家来说,你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
“嗯,我知道了。”小姑娘没等他说完就撇撇嘴,把手插进校服的大口袋里转身离去,到腰的长发像是一匹黑色的绸缎,平白显得有些孤独。
再见面时,是鼎盛集团的崔元洲举办的酒会上,据说是崔元洲的宝贝女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非常之重点的重点大学,简直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阙家虽然萎靡,但好歹没有完全被打垮,因此阙东胜也没有放弃联姻的计划,带着阙严来到了酒会。
一袭款式简单的经典款小黑裙,踩着同色的高跟鞋,漆黑的发好像也融进了裙子里。
她远远的望了阙严一眼,淡淡的笑了开来。
崔元洲上前握住她的手向众人说:“这是我的女儿,崔羽舒。”
木绒绒,或者应该叫崔羽舒,走到了阙严面前,熟稔的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自他们分手后,木绒绒连体育课也不去了,完全断绝了再见面的机会,阙严偶尔会听人说起她,从学霸到学神,今天又把哪里的地痞流氓打掉了牙。
他时常有些恍惚,为什么拥有后和在远处围观的感觉并不一样。
其实故事本来是这样的,木绒绒的母亲是崔元洲养的情人,虽然没办法把她扶正,不过这个女儿崔元洲还是认的,崔元洲的原配已经去世了数年,只是木绒绒的母亲木棉身份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崔元洲当年贪恋木棉年轻貌美,如今木棉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也不好,崔元洲每月给她生活费还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崔元洲很想让木绒绒回到崔家,可是木棉从小就觉得女儿很可怜,在别家孩子在父亲脖子上骑大马的时候,女儿却总是劝她要开心,所以她曾问过女儿要不要离开妈妈去和爸爸一起过优越的生活,木绒绒只是摇头。
崔元洲也觉得愧对女儿,所以也没有强迫她姓崔。
崔元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他可能是个会尽力的父亲。
崔元洲几次三番想把木绒绒接回崔家,木绒绒却不愿意跟他回去,母亲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自己再离开她,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吧。
崔元洲把她保护的很好,外人丝毫不知她是崔元洲的女儿。
木棉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高考之前就咽了气,她对木绒绒说:“去找你父亲吧,我不怪他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阙严羞愧的满脸通红,一旁的阙东胜不明所以,反而上前搭话:“原来崔小姐认识阿严啊。”
木绒绒笑了笑:“何止认识,我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啊。”
高跟鞋的后跟钉在地上,小姑娘褪去了那仅有的柔软,换成了一身的风情。哑光的迪奥999颜色她衬的十分好,把霸气皇后的气场演绎的淋漓尽致。
“对不起……”阙严喃喃道。
一旁的阙东胜却不明所以。
木绒绒摆了摆手:“过去的都过去了。”
像是听到了希望一般,阙严眼睛亮亮的:“那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木绒绒顿时笑了,口气像是玩笑一般轻松:“我啊,不近人色的。”
玩笑过后她收敛了那笑意:“就你,也配?”
那个小姑娘,在没有碰触爱情时一激动便哭的鼻子通红,但却在分手之后,只流了那一滴泪。母亲死后,她再也没哭过。奶凶奶凶的小老虎,终究成了一只俯卧的斑斓猛虎。
“绒绒,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转身离去的木绒绒摆摆手:“我已经原谅你了。”
“那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木绒绒停下了脚步:“我给过你机会了,以后嘛,还是叫我崔羽舒吧。”
高跟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敲打,声音清脆,像是一步一步踩在人的心上。如果当初没有分开,那么可能这世上永远不会有崔羽舒。
我想做你的白月光,你的红玫瑰。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
世人喜欢你,你是白月光,是红玫瑰。
世人得到你,你是剩饭粒,是蚊子血。
母亲如此,她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