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碎语 | 念念不忘
Part1
她回来了。
没错，她确实回来了。
我站在琉璃小区2号楼的楼下向上看去，13楼A户的屋子里亮起了桔色灯光。在一大群白炽灯的亮白光影里，那灯光显得那么的不安。它“突突突”的挣扎着，仿佛要挣脱牢笼和枷锁，又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抚摸自己的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即走入黑漆漆的楼道里。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电梯没有运行，白天也没有记得有人通知说要整修，13楼那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松爬上去的楼层。我拖着异常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的爬行。
13楼A户。
我犹豫的站在门外，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面对她。害怕的？愧疚的？
终于我下定决心用钥匙旋开了房间的锁。
“你回来了。”她苍白的脸出现在房门的后面，黑漆漆的长发遮住一半的面颊，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的心里陡然惊了一下，转头看墙上的日历：2011年3月13日。
Part2
夏晓晓是桐花镇出了名的大美女。她的美不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甜腻的不想再去看，而是看了还想看，百看不厌的美。可是你要是非要让人说出夏晓晓到底哪里美，怕是没有人会回答你的问题。
因为，夏晓晓哪里都美。
夏晓晓的工作单位在镇上的工商局，人美，工作又好，追她的人自然很多，可是，夏晓晓却独爱一个人，何一凡。
用夏晓晓的话说，何一凡是她见过最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夏晓晓拒绝了很多条件优秀男人的追求，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当时只是小职员的何一凡。人们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么个美女就毁了。
确实，这么个美女就毁了。
夏晓晓死了。
而她是我的妻子。
Part3
我承认我不是故意要针对她的，我也发誓我不是真的想要打她的。我的右手掌自从打了她就一直在隐隐作痛。我知道，一定是晓晓在惩罚我。
昨天，本来是晓晓的生日，我特意定了一个很特别的生日蛋糕，我还偷偷的买了一个漂亮的带着一小颗钻石的戒指。结婚一年多了，我整日泡在各种社交和应酬中，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晓晓，甚至，我都没有给晓晓买过像样的礼物，这一点我一直心有愧疚。这个月，我终于谈妥了一个大项目，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终于可以买一份礼物送给晓晓了。
我兴高采烈的用钥匙旋开房门，却意外的看见晓晓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举杯共饮，那场景让我想起了背叛与不贞。而最让我震惊的是那个男人居然是我刚刚谈成项目的客户。
虽然，我并没有看见人们所说的那种奸夫淫妇腻在一起，也没有看见晓晓与那个男人有过火的行为，可是，男人的心胸有时真的很窄，就这么简单的一幕，就让自己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男人看了一下我难看的脸色，很礼貌的起身告辞了。晓晓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被我扔出去的蛋糕吓的堵了回去。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我怒不可揭。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晓晓站在原地哆嗦着嘴唇。
我想她一定是吓坏了，虽然，我平时和朋友喝酒后无理取闹的情况也常有，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和她发过脾气。我像所有男人一样对她咆哮，然后狠狠的打了她，就在她的右脸颊上，顿时现出了一个清晰的红手印。我发誓，看见她流下眼泪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即使她真的有错，我也不应该打她。她毕竟是我爱的妻子。
晓晓眼睛含着泪水，那种眼神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她用右手轻轻的捂着右边肿胀起来的脸，一字一字的对着我说：“何一凡，你是个懦弱的男人。”
后来，夏晓晓义无反顾的从我们居住的13层小屋的阳台飞了出去。她身上的白色衣裙在风中翻转着，犹如苍白的蝴蝶一般。
我狂奔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已经翩然的坠落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一天是2011年3月6号，到今天正好7天。
Part4
我很愧疚。
当我旋开门锁看到夏晓晓的一瞬间，我知道，该受到报应的总归逃不掉，这是我欠她的，所以，她回来了。
客厅里依旧亮着桔色的灯光，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暖。我走进卧室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电视在很小声的播放着节目，一个又一个的节目。我知道，那是她在不停的换着频道。以前晓晓等不到我回来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开着桔色的灯，然后漫无目的的换着电视频道，有时，我在外面应酬到很晚，回来时，晓晓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的屏幕上闪烁着一片雪花。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有些湿润了。我偷偷的爬起来，悄悄的移到卧室的门边，门被我拉开了一道缝。
昏暗的客厅里，晓晓穿着一袭百褶裙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发如黑绸缎般垂下来，挡住了整个脸颊，只看得到那只白的刺眼的手在一下一下的摁着电视机的遥控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许多频道已经没有节目上演了，雪花般的亮点充斥着整个屏幕，像一个个深深的漩涡。嘶啦啦的噪音让我想起晓晓在空中飞舞的样子。
“呯！”我因为走神碰掉了身旁床头柜上的一只玻璃蝴蝶装饰。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正当我伸手准备拾起碎片的时候，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传来，一个声音急急的说道：“你别动，我来吧。”
晓晓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拾着碎片，仿佛在拾起我碎了一地的心。
“晓晓，你还怪我打你吗？”我从背后想要抱住她，她却突然走开了。
“唉。”一声叹息后，房间的门被轻轻的关上。我把耳朵紧紧的贴在门上，脚步声渐渐的远去，电视也没有了声音。
似乎只有压抑的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偶尔传来。
一夜未眠。
Part5
我的生活随着晓晓的离去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最初，我发现同一楼层的邻居、住户们开始不屑于同我讲话了。
那是晓晓出事后回来的第二天，我出门碰到了经常一起喝酒的老王，我同他打招呼，可是他很漠然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根本无视我的存在。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有事情没有注意到我，可是后来当我碰到楼上白大婶的时候，我彻底的迷惑了。
白大婶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同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很要好。每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都会主动的向我问好，可那天，白大婶只是心不在焉的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很热情的同对面过来的小李说起话来。
渐渐的，我发现整个小区的人都无视我的存在。有时候，他们还会一起聚到我家的楼下，很低声的耳语着，我试图想要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是总也听不清楚，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在说：“这个……男人……打老婆，晓晓命可真苦……”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他们说的对，我一点也不像个男人，我打了自己的老婆，我还让自己的老婆跳了楼。晓晓回来以后，我一直很想问晓晓，那天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想告诉她，我买了一枚很漂亮的戒指，那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可是，看到晓晓沉默的背影，我都没有勇气问出口。我已经伤害了她，难道还要再伤害她一次？
我希望我现在能够补偿她，而不是伤害她。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男人，当然也不配得到别人的赏识。我不知道公司的领导、同事对我是什么看法，但是，当我看到曾经我的办公桌已经人去楼空，有了新的主人，我明白，这里已经不再属于我。
临走的时候，我看同事小张，我很想和他说几句话，一起工作那么久，我不想不辞而别。可是小张只是在我站的窗前停留了一小会，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转身离去了。
他说：“小何，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但是，后悔却不可以重新来过。
Part6
晓晓一直不停的做着家务。
她一会扫地，一会洗碗，一会擦地板。虽然，地已经扫了5遍，碗洗了7遍，地板擦了4遍，可她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进进出出的身影，内心像火烧一般的煎熬。我想要上前抱住她，我想要她停下来，不要再发狂了。
可是晓晓却抬起头来很悲伤的说：“一凡，不要再想我了。”
我的晓晓就这么在我的面前存在着，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她，我还要为她做更多的事情，像一个男人那样去呵护她。
晓晓越来越瘦了，我给她炖好喝的汤，她只是叹息的摇头，我试图给她讲笑话让她开心，可换来的是她更多的眼泪。我对她说，我想要补偿她，以前我没有做到的，现在我都尽量做到。
晓晓流下更多的眼泪，哭着说：“如果你以前能这么想，我们能好好的沟通，怎么会有今天呢。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很疼，可是却没有眼泪。
Part7
简繁来了。
简繁是晓晓最好的姐妹，她在国外学习神学。进门的刹那，简繁给了晓晓一个大力的拥抱，同时红了眼圈。许久，简繁才注意到站在卧室门边的我，看见我的一瞬间，她惊讶的张开嘴。
晓晓握了握她的手说：“我知道，你能。”
简繁很沉默的坐了下来，然后用很低沉的声音问我：“你为什么还不走。”
“走？”我很疑惑的看着简繁，“我为什么要走。”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么？”简繁仿佛很吃惊我的回答。
“记得，我害死了晓晓，你是来讨公道的吧。”我低下头，无论谁来向我讨账，我都接受，因为我欠晓晓的。
简繁仿佛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站起来拉着晓晓走到角落里去。
我看着她们仿佛在争论着什么，晓晓很难过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简繁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简繁想要送晓晓走，不，这绝不可能。
我飞快的站起身来，抓起简繁就往门外推，边说：“你别想试图送晓晓走，我以前对不起她，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补偿她，你别想送她走。”
简繁费劲的挣脱开我的撕扯，很大声的喊道：“何一凡，你醒醒吧，晓晓并没有死，死的人是你！”
晓晓开始流泪了。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用双手抱住肩膀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我睁大眼睛看着简繁。
我想要再听到一次她说的话。
“何一凡，那个跳下楼去的人是你。你是个懦夫。”简繁恨恨的说着，一字一句的扎在我的心里。
我感觉头脑发晕，脚下轻飘飘的。眼睛前的世界在不断的旋转，放大，出现一些色彩斑斓的画面。
Part8
半年多没有一笔项目谈成，领导对我很有意见。工作上的不顺心使我整个人变的烦躁不堪，每天和朋友借酒消愁。
突然，有一天，一个客户找到我，说要和我谈一笔项目。那是一个大项目，要是谈妥光是我个人的提成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很希望得到那笔钱。
一来二去，我和那个男人成了朋友，经常会一起吃饭、喝酒。项目谈成的那天，刚好是晓晓的生日，我兴冲冲的带着蛋糕还有戒指奔回家中，可是开门看到的是晓晓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揪扯的场面。晓晓的脸上带着伤痕，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衣不蔽体，在地上拼命的反抗，那个男人则使劲的把晓晓按在地上，然后把嘴巴贴向晓晓。
我狂躁的用蛋糕砸向了面前的两个人。那个男人看着愤怒的我很不屑的一笑说：“以为你是个大方的人呢，不就是占了你老婆一点便宜么？至于吗，再说，要不是早就仰慕你老婆的美貌，我怎么会和你谈那个项目，想和我合作的人大把抓，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吧。既然这样，明天我就去你公司退了订单。”
男人拍拍手在我的面前得意的离去。我没有拦截，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话。晓晓哭声一声接一声，我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打了她，咆哮着说：“要不是你每天花枝招展，怎么会引狼入室。”
想象着明天他就会去公司退订单，顺便添油加醋的说一遍我的事情，想着我的名声、我的事业全部都要毁去，明天我就成为了一个人见人弃的人，我飞快的冲向了阳台外的世界。
身后传来晓晓凄厉的喊声：“何一凡，你是一个懦夫！”
Part9
我的身体在变轻，变的渐渐透明，忘记了归路的我，只记得晓晓是我的妻子，我念念不忘的是晓晓的眼泪和我疼痛的右手掌。我一直徘徊无法离去的只是我的一颗忏悔的心。
晓晓伸出苍白的手，打开，手心是一枚小小的钻戒。那是我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说：“一凡，我想要你亲手给我带上。”
我接过戒指，缓缓的套进她的右手无名指。
嗨，我是卓心儿，
这是我在简书发布的第七篇文章，
每一个徘徊着的灵魂都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理由，
你看，
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