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还很长
1.
关掉灯的刹那，林旭远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随即感受到来自体内深处混乱的碰撞，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钻出来，他一下子感觉到冷，又感觉到热，他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他赤裸的背。
呼吸骤停，全身绷紧。
林旭远听着她脱下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许多小虫子欢快地从草丛中爬过。
他慢慢地放松，让空气重新回到他的鼻腔，流进他窒息的胸膛。
她绕到他的面前，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置于她的后背，她让他搂住她，同他一样，她也一丝不挂。
她靠着他的胸口，她想要融进他的血肉，她迫不及待地吻住他的唇。
他温柔地将她放倒在床上，他低头闻着她头发上残留的香味。
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鼻间炙热的呼吸落在柔软的皮肤上。
“不后悔吗？”他问。
“你呢？”
“不会。”
2.
昨夜一场雨，气温降了许多，几日前还觉得燥热的冬天，一下子恢复了它本该原有的模样。
寒风瑟瑟，景象萧条。
赵禾嘉打算去商场买一盏落地灯，昨晚在公司加班加到很晚，本以为自己会睡到很晚，结果睡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天刚亮没多久，她就睡不着了。
她打开床头灯，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头很疼很晕，好像昨晚坐了一宿的船，颠簸了不知多长的时间。
她掀开被子，嘴里骂了一声脏话，就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好后，整理一番妆容，提着包包就出门了。
赵禾嘉出门得早，到了地铁站的时候也没什么人，可能是周末的原因，也可能很少有人会在这大冬天那么早就出门。地铁的车厢里人很少，她随意挑一个位置坐下。
坐过两个站，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裹着白色围巾的男人坐在了她的对面。起初赵禾嘉并没有关注他，只是过了一会，她发现这个男人流泪了，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
赵禾嘉怔了一下，仔细看了一下他的面容，年纪大约三十左右，这么仔细一看，结果对方发现到她的目光，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男人毫不在意地转移过视线，也不打算把脸上的泪擦干。她无趣地将视线收回，关注着自己手机上的微博。等到车厢即将塞满人的时候，她下了地铁。
到了卖家具的商城，赵禾嘉就奔着有落地灯的地方去，再过些时候人会越来越多，她必须快些做好决定，把东西定好了好早些回家。
在选落地灯的时候，旁边有一对情侣，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男孩长得蛮可爱，女孩留着利落的短发，五官精致，还算是般配的两人。男孩一直牵住女孩的手，女孩偶尔会靠近男孩的耳边说些好玩的悄悄话，男孩听了后嘴角总会不禁愉悦地扬起。赵禾嘉想也许是些什么情色的笑话吧。
他们挑了一个白色的落地灯，赵禾嘉挑了一款黑色的，简简单单的款式，她很喜欢。
赵禾嘉给工作人员留了个地址，让他们把落地灯送到她家里去。
她从商城里出来后，到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
吃饭的时候，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长发女人，她的身材微胖，穿着一件不适合自己的红色大衣，她在讲电话，赵禾嘉隐隐听到几句话。
“你在意过我怎么想吗？”
“我什么心？我狼心狗肺！”
“你别打给我了！你去死！”
女人说完“你去死”的时候，挂了手机，擦了擦眼角，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那杯可能已经冷去的咖啡，抿了一口，到底是苦涩还是香甜，恐怕赵禾嘉是不知道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她疲惫地倒在床上，将包包往一边扔去。
她闭上眼，觉得脑袋沉沉的，忽然一下坠入黑暗，过了一会，又醒了过来，她觉得好冷，把被子拽过来盖在身上，又一下子睡了过去。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
上面显示一条信息——
“生日快乐。”
3.
林旭远感觉有许多锋利的金属器械挖进他的胸膛，搅烂他的五脏六腑，呼吸莫名地急促。
他看着她流泪，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一次又一次不间断地冲击，令他精疲力尽。
“对不起，我说过不让你难过的，抱歉，我没有做到。”
她说，真没意思啊。
“你真这么觉得吗？”
她点点头，冷着一张脸，泪水簌簌落下，她说，她想他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林旭远从她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想了想他和她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好像有很多地方没做到让她满意，他好像渐渐地没那么爱她了，没办法去包容她的任性和胡闹。
说到底，都是爱得不够。
说到底，就是不爱了。
4.
赵禾嘉打开手机地图，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家跟别人约好的咖啡厅。
“你坐在哪儿？”她给他发信息。
“你在门口等着，我去找你。”
对方是某间公司的高管，西装革履，一表人才，态度温和，比她大三岁，是南方人，家里有母亲，还有一个妹妹，她感觉他是一个好儿子和一个好哥哥。
此次相见，两人相谈甚欢，他们都喜欢看书，都喜欢旅游。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旅游。”她说，呷了一口苦苦的咖啡，有一点点的奶香味。
“我欣赏你们这些能够一个人旅游的人，我想我做不到的原因，是觉得一个人旅行苦闷吧。”
“可人不管做什么事，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个人啊，人生来孤独嘛。”
“赵小姐……”
“你可以叫我禾嘉。”
“好的，禾嘉，话虽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出生以来被赋予在我们身上的东西，或天赋，或枷锁，我们可以做到拒绝它们的。”
“你是想说你可以拒绝存在的意义吗？”
他笑了一下，凝视着赵禾嘉的眼眸，他平静地说，“孤独这种东西说不好，我想没有多少人会喜欢孤独，有些人只是希望有时候能有些私人空间，可当他们发现孤独并惧怕孤独的时候，此时只会渴望有人相伴吧。”
赵禾嘉怔了一下，她问他，“就算有人相伴，孤独的感觉就会消失吗？”
他微微一笑，“想来你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爱情可以做到吗，让孤独消失？”
“没有什么可以做到的。”
“我知道。”赵禾嘉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在他的面前落下了泪水，只是后来继续与他交谈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没再怎么继续去想关于孤独的问题了。
他们做爱的时候，他忽然笑了一下，说，“我们总是很喜欢去讨论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即便得到了答案，恐怕大多数只是些自欺欺人的不起眼的答案吧。”
“是的。”
5.
林旭远被窗外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声惊醒，他揉着眼睛，回想着自己昨晚有没有做梦，随即望出了窗外，蓝天很蓝，晴空万里，更远处有一群高楼大厦。
这个城市似乎每一天都在成长，长成它该有的模样，被金钱和人群淹没。一个世界更新换代的速度，从来就没有慢过，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
小小的自我，会受到这些改变的影响吗？林旭远收回视线，拿起床头的书看着。
过了一会，护士给他带来了早餐，吃完了早餐，医生也来了，跟他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走了，林旭远继续看着书。
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她，她的名字叫程秀，五年前大学毕业的时候，在公司附近认识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他们性格相投，很快互相道出了各自的心意，顺其自然地就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时候确实很幸福，说不尽的情话，你侬我侬，好像每一晚都能做好梦。
林旭远回想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他心疼地回忆着，最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说不尽的情话总有说完的那天，说出来的承诺总会有忘记的那天。
不知道是谁开始忘的，后来她跟他说了分手，一个星期后，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好看的男生，她快乐地挽着他的手，他会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下午四点的时候，他感觉胸口一阵撕裂的剧痛，意识模糊，他被护士推进了急救室。
在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想起了她。
赵禾嘉。
6.
赵禾嘉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信息，她瞥了一眼——
“对不起，我要加班，晚上就不过来你这边了。”
赵禾嘉将钥匙放进钥匙孔，快速地回了一个消息，“你不用再过来了，我们分手吧。”
她知道他出轨了，只是她一直不想去说，只是今天她觉得很累。
赵禾嘉无力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没什么好吃的，她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到楼下去买些吃的。
十分钟后，她走出了门，坐电梯到楼下便利店买些方便面和火腿肠。
赵禾嘉在挑方便面口味的时候，旁边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她听到她们其中一个人说，“你真的想要跟ta说吗？”
另一个女生看上去快哭出来了，“我不知道啊。”
“你想怎样嘛？要不就放弃了？”
“我不要！”
“那就说出来咯。”
“我好怕……”
“傻瓜，别怕，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挺你。”
赵禾嘉挑好后，到收银台去结账，要走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看，那个要哭的女生亲了一下另一个女生。赵禾嘉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开门出去，冷风一下子将她裹紧，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回到家，煮好了面，热气腾腾，她摘掉被热气模糊了的眼睛，吃了一口面，烫着了，她抿紧唇，过了会，她放下筷子，疲倦地靠在沙发背上，随手拿起手机，打开了早上已经看过的信息。
“林旭远出院了，他这个星期天就要去荷兰了，你要去见他吗？”
有什么好见的。人能活过来就好了。
这个冬天还很长，好像怎么都不会结束了。她也忘了再去吃那碗面，躺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过一会她肯定会被冷醒，钻回到被窝里去。
7.
“不许后悔哦。”
“好，我们一起加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