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微笑
“少爷十年没有笑过了”刘妈一边洗衣服一边说，旁边的丫头小红在一旁听着。
秦岭深处，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这下可好，下雨了。
刘妈和小红着忙收拾东西，赶紧往回走。
刘妈的小脚，比小红跑的都快，他们担心回去的晚了，怕少爷不知道回屋避雨。
这时远远的看到看门的老李跑了过来。
“赶快的，老爷刚回来，问你们去哪里了？赶快跑两步。”雨中老李使劲挥着手，虽然听不懂说的是啥，但是刘妈和小红觉得，是在让他们赶快回去。
雨越下越大。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不好好看着少爷。”老爷有些发怒，数落着刘妈和小红。
他们两个感到很委屈，像极了身上这滴落在地的雨滴，很凉很凉。
从大厅出来，刘妈就去二楼看了少爷，然后回去换了衣服，开始准备午饭。
“小红，你先去给老爷准备点水果，一会儿回来咱们一起做饭。”
“好的，刘妈。”换了衣服的小红麻利的回着话，显然她已经从刚才老爷的数落声中走了出来。
“老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人很好的。”刘妈一边说这话，一边摘着青菜。
“不过你要注意点，把少爷照顾好，就是平时多留点心。”
“少爷也不小了，啥事都能处理，就是不爱说笑罢了。”小红插话说。
“那倒是，不过老爷让看着，咱就看着，就是了。”
“嗯，嗯，我知道了刘妈。”
吃过午饭，雨渐渐停了下来，窗外的松树感觉更加青翠了，不一会儿太阳也出来了，给这个秋天增添了一丝温暖。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来越凉了。
“刘妈，少爷这几天正在学习准备考美国的学校，多做些好吃的，让他补补身体，我先走了。”
“好的，老爷，知道了。”刘妈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回答老爷的话。
封峦寺里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早上少爷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寺里朝拜点香。
只要他来这唐悦山庄住，一天都不会落下。
他喜欢这安静的地方，喜欢自己静下心来，感受这宁静的早晨。
太阳的光线从树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形成一道光芒，像极了释迦摩尼佛身旁发出的光，耀眼而温暖。
少爷自己下山，往回走，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只要住在这里，一般都是早上到封峦寺上香，然后回来看书学习。
但是今天有些特殊，因为过些天他要去美国上学了。
他要去找他的姐姐，按他的成绩考上那里的大学应该没有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这趟前往洛杉矶的轮船了。
这几天少爷和自己的同学和老师们都见了面，一一做了告别。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老爷在客厅坐了一夜，窗外的天气更凉了，就是这呼呼的北风都想钻到屋里面暖和一下。
老爷的烟袋，一晚上从未离开过手指，少爷从门缝里已经悄悄的看过三次，他一直在观察父亲有没有休息。
躺在床上他，回忆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从上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从中国到香港到美国，又回到中国，跟随父亲一路走来，从未看到过今天父亲的样子。
以前，大概在十年前，他每次回到家都会第一个找父亲说话，父亲也总会放下手中的事情，给他玩耍或者看着他写作业。
那时候父子关系很好，他觉得及时母亲和姐姐不在身边，他们也照样快乐。
只是他不太懂父亲为什么要执意回中国，而母亲却不愿意跟随父亲回来。
大概是美国有西餐，而中国却啥也么有的缘故吧！可是自己家里啥也没有缺过，吃的喝的都有。
“也许是价值观不同，对，就是价值观。”少爷思索着答案，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反而严肃的很。
那十年前我生日那天，父亲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少爷不敢问父亲，也没有跟别人说起过，他只是觉得父亲是对的，但是又不知道对在哪里。
从那天生日过后，少爷再没有笑过，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却又好像没有变，只是没有笑过而已。
风继续吹打着窗户，吹打着每一片树叶，吹打着这个夜晚，只是天空中的月亮更加清晰了。
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别人家都在准备着吃团圆饭，而少爷却相反，他选择的是离别，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十年了，在这里待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终于要离开这里。
客厅里烟雾缭绕，老爷的思绪也随着这烟雾，来回穿梭着。
他也想着少爷这孩子原来挺好的，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跟自己生疏了不少。
是自己太忙了，还是想他的母亲和姐姐了，这几年从未见过他在家里笑过，想必在外边也没笑过？
去美国也好，省得跟在我的身边担惊受怕，各路军阀占地成王，百姓苦不堪言，也许在这山西还好一点。
阎锡山守在这太原城，又有太行山做屏障，日本人说实在的也有些迷信，他们也怕“日落西山”。
即便这样情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各种地下组织鱼龙混杂，好日子一时半会儿看不到边。
东方泛起鱼肚白，没过多久，红彤彤的太阳露出了头，新的一天开始了。
刘妈和小红早已准备好了饭菜，父子两个简单吃了一些，司机小王也把要带的行李，装上了车，只等老爷出来就出发。
出门后刘妈一个劲的嘱咐少爷出门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听着刘妈的嘱咐，少爷心里也很难过和不舍。
老爷托了关系出了大价钱，联系了政府军队里的一个头领，从太原坐飞机直达天津，然后再转乘汽车到码头。
坐飞机，乘汽车。一路的颠簸终于在下午四点赶到了塘沽码头。
好在轮船在晚上八点出发，还行没有迟到。
他们三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饭店，吃完饭休息一下，再去码头上船。
老爷特意点了少爷爱吃的两样菜，西红柿炒鸡蛋和羊肉炒青椒。
少爷吃的很慢，似乎是没有胃口，其实是吃不下，不本不舍离开父亲，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父亲那天晚上做的事情。
吃完饭，他们少做休息，就向码头走去，
入了秋的海边，更觉得衣服穿的少了，店家那个写着“酒”字招牌的黄三角旗，在风中乱舞。
远处的那大片的芦苇，一次次的低着头。
远处的轮船上闪烁着灯光，在大海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人突然多了起来，装货的、卸货的、检查船票的乱做一团。
“儿子到美国了，好好学习，有了成就再回来，父亲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老爷拍着儿子的肩膀说着。
少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欲言又止，但是如果不说出来，自己感觉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问了。
“父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十年前，我过生日那天，家里的人很多，都来为我庆祝生日，我很高兴，想必你也很高兴是吧？”少爷严肃的把问题说出口。
“是的，我很高兴。”
“那你为什么要把管家冯叔杀死呢？我想知道原因。”少爷似乎压低了声音。
“这是不是十年来，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呢？”父亲反问道。
“是的，我很想知道原因，从小你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伟大的、负责任的、心中有爱的父亲，但是那天我无意中发现了你的另一面，我感觉到很害怕。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父亲。”
“我想也是如此，我杀冯叔的事情，我想你早已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
“是的，冯叔是我杀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吗？”
“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了，我是一名地下党人，负责太原区的情报收集和下发。冯叔发现了我的秘密，你生日那天，他威胁我说，要去告发我，要不这个消息告诉国民党人，死我一个人，我不怕，但是由上级辛苦建立起来的地下党组织，还有很多的同志，就会暴露身份。”
“原来你是共产党员？”少爷惊奇的问道。
“是的，我们家用贩卖木头做掩护，实则在宣传和发展共产党员。”
“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样我也可以给你帮忙。”少爷急切的说。
“我不想让你卷入这场纷争，这次你提出要去美国，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去了也好，等我们胜利了你再回来。”父亲语重心长的说着。
“这几年来，你变了，没有原来那么的缠着我说话了，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替你高兴。”
“只是我看到在家里好几年的没有笑脸，我很自责。”
“不，父亲，你做的很对，我支持你。谢谢你帮我解开了这个十年来的一个谜，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果干，你是一名好党员，我应该向你学习，而不是去仇恨你，冤枉你杀人。”少爷认真的对父亲说。
“其实这次去美国，我也是收到了上级的通知，我立刻就报了名，一来不想在家里受折磨，二来可以出去锻炼一下，等将来学有所成时为国争光。”
“如果你要说的话，如果我早一点问你，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也不会有今天的离别了。”少爷面带微笑的对这父亲深情的说着。
远处的汽笛声已经响了两次，烈烈寒风中，码头上多了一个微笑，显得那么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