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行

2019-05-09  本文已影响0人  爱吃秋葵的莫冲

    从福州到杭州的火车,14个小时的路程。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去游玩。早几天前就到火车站打听票价、路程。到了买票的那天,还是因为没经验,我竟买了张站票。买完车票后就开始后悔了,我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了。回到房间,终于想出了办法:买张小折叠凳,凑合着挨一挨吧。若是途中碰巧有提前下车的人,和他约好,也能坐上一段路的。

    带着对未来路程的陌生、满满的兴奋和一大带背包,我踏上了去杭州的旅程。对未来的行程,我没有一丝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这样想。

    车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了,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就连走道也站满了人。买站票的人竟这样多,远远超乎我的想象。等人流安定下来后,我摊开我的小折叠凳靠着软座旁坐下,拿出报纸来看。来往的人频繁的走动,走道很狭小,我不得不经常站起来让道。他们都很客气,总是先提醒我一下,我顿感抱歉,忙起身让道,而他们就回报声谢谢。坐在我左边对面的是个中年妇女,微胖,戴了一副金丝眼睛,一身格子绿裙和淡白花碎的衫袖,袖边是叠起的花边。她很爱笑,见了人总笑眯眯的,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和蔼可亲。旁边是她的小男孩,活泼爱动,在座位上上下翻腾,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趴在母亲的怀里,实在惹人喜爱。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靠窗边的女青年,年龄比那中年妇女要小了几岁。经过攀谈知晓,她们是同事,随着旅游团到福建旅游,从闽南到福州,这下是要去武夷山。我提前和她们约好了座位,之后的路途就不用一直坐小折凳了。

    到了晚餐的时间,服务员推着货架子车来回地吆喝,而我也要不时的站起来让道。折凳却在一张一弛下,一不小心就拆开了,我“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板上,惹的周围的人哄笑。不管我怎么摆弄,它总是不失时机地让我的屁股与地板接吻,让我尴尬不已。我小心翼翼地坐着,如履薄冰,提着心儿,提防着屁股下的折凳不知什么时候脾气大发又让我轰然倒地。

    从福州出来,火车就钻进了苍茫的群山之中,这就是宁德的山脉。宁德多山多水,有山必有水环绕,晚霞洒满了天,青山绿水都覆上了层金色的光芒,湖光山色,景色怡人。暮色浓郁,酱红的光芒透过玻璃飘进车厢,映地每个人的脸上泛着一层红光。

    在我右边的是二个学生模样的男孩。他们或许是结伴回家吧,前面几个座位也是他们的同学,我从他们的交谈中才知道,他们竟然是我的校友。我和其中一位交谈起来。他是02级的新生,吉林人,长的颇为魁梧,一脸的青春痘,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而我临将毕业,学业更是一塌糊涂,相比之下,心中顿感悲凉。几个学生在一起聊的很欢,聊的基本上是在学校的趣事或是学习,我默默的靠在一旁,对自己今后的路程一片渺茫。

    吆喝着卖晚饭的人来来回回的走,我必须一次次的站起来让道。我干脆站起来,趴在座椅边上看窗外的风景。刚才的晚霞只剩下几丝余辉,苍白而无力。路边是杂乱的野草,它们纷乱地拥抱在一起,郁郁葱葱地爬满山岩。四面望去,到处都是山,惨淡的阳光里,大山夜似的深下去,几乎是骤然深下去的,这些山高耸入云,火车在山缝里蜿蜒穿行,象一条小虫。天开始黑了,天空只留下一层泛着青蓝色的白光。车厢里的人渐渐安静了,很少人说话。火车在大山威武的黑影中开着,很少鸣叫,只有那单调而沉重的车轮声,不可挽回地洒进了风中。山是黑的,像一层层高大的影子罩在心头,沉的喘不过气来。等候我的还有漫长的孤夜。这夜是深的,搁着一团迷雾,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暗处,暗处是什么,我看不见。

    车厢里的人很满,走道、吸烟室、垃圾桶旁都挤满了人。这些人大多是民工模样,穿着青绿色军鞋,素白的汗裳,带着股酸味儿。他们仿佛睡意朦胧,看惯了荒野的眼睛,有些无所谓和空荡。有的人斜卧在走廊边上,叉着手睡着了,但也只是小酣,因为过往的人们经常弄醒他们,于是又换了个姿势,靠了靠边,继续朦胧的睡眠。沿途到一个小站,他们都会下去几个。我望着他们的身影骤然消失在车门外,接着,是车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一股冷气翻上来。荒野,就这样被关在外边。萧条的夜里,我的心仿佛也随着那条身影消失了。荒野,仿佛离我很远,又很近。我看见几个匆忙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跳动,他们没有什么行李,更没有什么话语,孤单单的,消失在落寞的黑暗中。

我由衷的感到孤独了。车厢里骤然冷了下来,冷气直飕飕的吹到身上,直打哆嗦。到武夷山下车的妇女已经走了,我坐到她的位置,靠在冰冷的座椅上,困意和寒冷同时侵扰着我。在冷气中的灯光仿佛被水泡过一般,气息奄奄的,完全丧失了穿透空气的勇气。

    窗外是千篇一律的山影,不断地扑过来,扑过来,然后消失在遥远的黑暗中。火车穿越一个遂道,又一个遂道,气流声压抑地发出尖锐的喊叫,那单调的车轮摩擦声让我烦躁不安。但这些最终都被睡意驱赶了。我睡着了,睡了大约一个小时。

    我醒来的时候,车靠在江西的一个小站。有个人在车上吆喝着:“上饶烧鸡咯,刚烤的上饶烧鸡咯……”我顿感腹中空荡荡的,才想起上火车除了喝水,就没吃过东西了。买烧鸡的摊子就摆在门口,买的人很多,又很快散去,就在铁道旁吃起来。烧鸡烤的确实不错,热呼呼的很烫手,吃完后肚子里暖暖的,不再觉的冷了。车外很凉快,很宽敞,不像车厢里拥挤寒冷。站台上的白瓷灯射出很强的力度,形成一个巨大的带着黄晕的白斑。车上的服务员招呼着人们上车,不一会,火车带着声嘶力竭的鸣叫,又继续前行了。

    在似睡非睡之中,我迷迷糊糊的看见天边终于出现了片薄薄的白光。天,就这样亮了,一种极其苍白的光线,掠走了我的疲倦和睡意,我扭过头,朝着它。

    车上的人下了一批,又上来一批。坐在我对面的人换了一对从义乌上车的夫妇。火车上的服务员又开始吆喝着卖早餐,还有个服务员则在兜售玩具。她一排排地挪过去,熟练地操作着手中的玩具,一遍遍重复着那几句吆喝的话,最后在那群学生前停下来,跟他们详细讲解玩具的玩法。那些学生似乎很感兴趣,不时发出惊叹的呼声,引的远处的人们也探过头来张望。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但喜欢只是喜欢,没人买那玩具。服务员在他们那逗留了很久,直到一位男孩子不耐烦地说:“别弄了,别弄了,你走吧。”服务员顿时有点生气了,却还是笑笑的说:“不买没关系,大家看着高兴嘛。”那孩子更不耐烦了,“走走走……。别呆在我这”服务员放下了笑容,“大家玩的好好的,你不买没关系,没必要这么凶巴巴的。”孩子不再说话,把脸扭到另一边去。服务员收起玩具,继续往前吆喝,又是笑容可掬,只是这次不再某个位置上逗留,很快地就走过了这个车厢。

    天很亮了,甚至有点热了。窗外的山变的小了,且带着鲜艳的黄绿色。小池泊也渐渐多了,农田代替了荒芜的野草山岩,田边人家也多起来了。这就是江南了。火车终于在一阵嘎吱声中停住了,杭州站到了。

    之后的几天,我在杭州玩的很快活,抛开了一切的不如意,也就抛开了愁绪。想想,人生就如坐上一趟火车,总会陷入迷茫的黑夜之中,只是火车总是要到站的,而黑夜也总是会等到黎明的。就算在空旷的荒野中,在广袤的黑夜里,也是可以拥有独处的乐趣,正如我一个人游玩,在乎的是那份心境,而非必定要去游历那里的风景名胜。你说呢?

*本文写于200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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