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尊严

中年危机的恐惧在于，它是一种经年累月的压力。既来源于无法选择的出生，也来源于为青年时期懵懂无知买的单。有人说，那些年我们逃避的现实和压力，会成为压垮中年的最后一根稻草。中年人的选择是极少的，生活中被家庭、社会责任占去了一大半，被日渐疏离的感情拖累了一小半，还没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压抑的只能选择类似于卫生间这样逼仄的环境里去短暂发泄。

有多短暂呢？

大概三十秒到五分钟，正好够一个不短不长的厕所时间。

最近一次崩溃，导火线是接了母亲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原来只是因为骨质增生和脊椎盘突出引起的腰疼，她从前在工作时从车里上摔下来后带着旧伤，后来又常年干活弯腰，腰已经直不起来了。最近手和腿也痛起来了，对于老人而言，风湿和关节痛是常年惯性病。她说，等过一两年，家里的孩子都上一年级了，她想来和我一起住几年。

我听到那句话时，嘴里马上答应好，心里却不停地颤抖，感觉压力和负疚马上就要把我摧毁了。对于我们这样的已婚中年人而言，事情远远不是一句好或不好能够解决的。我的压力，来源于丈夫对娘家的疏离，婆家对娘家那点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优越感。我不确定丈夫是否能理解并且欣然答允，也不清楚他能不能妥善处理假如母亲来和我们同住时，婆家将会掀起的风波和对我的不理解。我甚至连开口和他商量的勇气都没有，只在餐桌上提及相关话题，开玩笑一样的一句带过。

他果然没有任何反应。连同我说起母亲的伤痛一样，淡淡地说了句应该去医院看看，然后没了。我理解他的压力，和任何一个中年男人的压力一样，非同寻常。所有绝不会在类似这样的事情上找不痛快，也让别人不痛快，但我一样不能阻止自己内心的煎熬临近警戒线。

中年男人的压力是紧绷着的一根脆骨，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咬一口或是敲一敲，也会嘣的一声断掉。最近家中总是不平和，做饭时炒菜的动作快不快，会引起一翻吵闹。他喜欢吃大蒜，你憎恨吃大蒜，问题不是做两道菜就可以解决，而是他不能理解你为何不吃大蒜，是不是有在婚前没有坦诚的怪病？

上升到人身攻击这种常有却又弱智的行为，会毁掉一个人对婚姻的期待和努力。关注这种停滞不前，实际上是一种缺信的表现。

我们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撑过去了，有多少人撑不过去。看似那么多携手共度了一生时光的夫妻，陪伴十数年的亲子，相互扶持几十年的老朋友，无一不是痛并快乐着，无一不是绝望并坚持着。

我们在临界点上下跳跃徘徊，很伤感又无奈。

一边，丈夫在吐槽菜里放了番茄，其实他不知道我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吃番茄，只是他不喜欢而已。一边，母亲来了电话，问一句简单的‘吃晚饭了吗’。我总是在争执时愤怒又失控，在感觉无能为力时愧疚又不断自责自己的不够努力。当深夜寂静时，没了争执、负疚、迷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圈，拾起那一点点被搁置的斗志，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安慰和鸡汤：你一定可以给予自己选择一种有尊严的生活方式，为了家人，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