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世繁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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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五)修为抵过不甘心
染凝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浑身酸痛,头脑发热,好生难受! 缓了缓神,神智总算清醒过来。
此处,是南上宫。她躺在靳修隐的床上。这纱衣,不是她的!
猛然间,记忆喷涌进脑海!她喝了安神茶,睡得很沉。半夜惊觉有人脱她衣裳,一睁眼,竟是靳修存!
那一刻,她身上不着片缕!羞耻,恶心,痛恨,无地自容,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想杀人,却瘫软无力!
是靳修隐救了她。她模糊不清的残留了少许记忆。靳修隐将她抱回南上宫,之后便没了印象。只觉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同样一丝不挂,独自游走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仿佛即将僵成雕像!如此之冷,沁入心脾,凉进骨髓!
然,此事漏洞百出!她并非等闲之辈,平时睡眠极轻,如何寝殿进了人她却毫无察觉?莫不是有人给她下了药?下药这等事她更该有所察觉了!她嗅觉如此灵敏!何种邪药是她不能闻出的?
嗅觉!!
染凝懊恼地捶头!她真是大意!竟忽略了这两日嗅觉突然失灵,如今看来,当真蹊跷!
思及此,她已大致明白事情原委。姜婷儿,这个熏香高手,唯有她的香,染凝从不怀疑。她的贴身仙婢,竟欲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当初靳修存将姜婷儿推进“歌尽倾君”之时,此人灵动的大眼,天真的脸蛋,俨然一副无知小女人的无害模样。时至今日,靳修存给了她何等好处,令她毫不犹豫地想杀了染凝??染凝琢磨不透,惊觉此人着实深藏不露。
眼下,她的处境尤其尴尬。靳修隐昨夜救了她,定然瞧见她赤身裸体的模样,至于其他丑态,更不用提,必定与一丝不挂难分伯仲!再者,出了这等事,她如何还能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如何还能一如既往地,倾慕他?
出了南上宫,染凝径自回了寝殿。“歌尽倾君”异常寂静,守门侍卫见了她,一如既往地问安,一切皆如原本的样子。
“姜婷儿呢?”染凝冷冷地问侍卫。
“回仙尊,方才大公子来过,已将她……处决。”
守卫不敢懈怠,恭敬地回复她。如此杀气腾腾的染凝,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死了?靳修隐这是想替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此事?还是,找个替死鬼好救他兄弟一命?只是,他大概想错了!此事她万万不会妥协!绝不会!
“靳修隐呢?”
“听说去寻……二公子了。”侍卫深知,此时靳修存乃染凝大忌!是以,他不由得慌张。
思忖片刻,她换了洁净的雪白衣衫,去给祖母请安。
染凝并未觉得自己该自卑!或者该避讳!这不是她的错!只是面对靳修隐,她无法假装。是以,她必须离开清修苑!
蒲山祖母今早惊闻此事,已差侍卫去寻靳修存。此时,她正在堂屋来回踱步,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祖母……”
染凝全无往日的灵动活泼。
蒲山老祖惊讶地望向来者,这孩子,憔悴的很。
“不必拘礼!快来!祖母瞧瞧!”
染凝没有哭,顺从地走到祖母跟前。
“凝儿,你希望祖母如何处理此事?”
蒲山老祖老泪纵横,她一边心疼着染凝,一边对亲孙子,又不知如何下手。如若换成任何一个旁人,她定不会犹豫,定会将其碎尸万段!
果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等事,很难实现。
染凝怎会看不出她老人家的为难,她早就知晓会是如此境况。
“祖母,靳修存我定是会了结的。您阻止不了。”
那双泛着水汽的眸子,带着恨,无声诉说着它们的屈辱。
蒲山老祖脸颊跟着颤抖,脸上的深褶不自然地抽了抽。
“那,那,可否留他一命?”
染凝近乎无情地回绝了她:“不可!”
她敬重的祖母,养育她两万余年的祖母,如今,她不能顺她意。
蒲山老祖瘫坐在藤椅上,泪流满面,“作孽的畜生啊!”
沉默良久,祖母就一直流泪,染凝便始终不说话。她深知自己绝不能松口,不能给祖母任何希望!她绝不会放过靳修存!他玷污的,是她的名誉!叫她洗不清,抹不去!若无仇恨支撑,她要如何存于天地间万数年?
良久……
“凝儿,”最终,蒲山祖母打破沉默,“祖母深知此事于一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祖母无法对亲生孙儿下手,是祖母对不住你。为今,祖母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染凝正当疑惑祖母所言为何之时,蒲山祖母将她定在原地,飞身而起,手捻兰花指,着准她的眉心,瞬时一道七彩光柱直注染凝眉心。染凝周身仙气萦绕,七彩神光护体,缓缓飘然升起。
然,她的表情并不轻松,些许紧绷,些许难受,更多的,是震惊!
祖母竟将毕生修为尽数传授给了她!?她如何能受得起如此大恩?祖母将她收留,将她养大,还给她无尽荣宠。眼下,还要收尽她老人家的修为吗?!这绝非染凝的本意!犯错的是他靳修存,为何要让一个古稀老人来替他赎罪!
“祖母……”
染凝泪洒一地,心中满是心疼!无奈她根本动弹不得。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蒲山祖母如深秋落叶,缓缓落地,面色枯黄,皮肤干瘪。
“凝儿,祖母别无他求,只愿你能饶他一命。”
蒲山祖母大约是累了,说完便昏睡过去。连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时间并未给染凝过多的喘息空隙,靳修隐很快便会发觉她的去向。她须尽快离开清修苑。
将祖母安顿好,如今的祖母不堪一击,她须得将她用仙障护住,以免她受外界干扰。
“祖母,对不起,”染凝顷刻间,泪如雨下。
“孙儿要走了,靳伯父和靳修隐断然不会不管你。祖母的养育之恩,孙儿无以为报!唯有磕头谢恩!”
说完,染凝双膝跪地,左手压右手,贴于眉心,身子俯地,头贴地面。此乃叩首礼仪之中最高礼仪!三叩首之后,她走出房门,泪依旧挂在脸上,只增不减。
……
“莫寻,此生亦不必相见。”
她留给靳修隐的,只短短一句话。
为何要离他而去?莫非她觉得,纵使她有万分离去的理由,他却无法成为使她留下来的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还是,她担心他会包庇靳修存!?如此之傻!靳修这般不堪,他怎会任他逍遥法外!?如今她有了祖母的毕生修为,要找她,绝非易事!
半年后。
靳修隐没日没夜地批公文,还要定时照看祖母,一有空闲便出去寻找染凝与靳修存。将自己的行程加的很满,毫不懈怠。他不允许自己有喘息的空隙,唯有忙碌,才能解了那相思之苦!
这日,靳修隐望向身子日渐虚弱的祖母,他刚刚从祖母的炼丹房寻来了聚魂丹给她服下,聚魂丹已寥寥无几,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只觉祖母近些天清醒之时越来越少,昏睡越来越多,仿佛很累,总是昏睡。
那日祖母短暂地清醒过片刻,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保你兄弟一命。”
这下,他彻底没了辙! 眼下,靳修存和染凝一同失去踪迹已有半年,任他再沉稳内敛,也难免慌神。
拼尽修为替祖母护住仙身,如今的祖母犹如风中残叶,不堪一击。小小的风寒皆可要她性命!靳修隐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能护祖母多久,他也不确定……
近些日子,他一面找寻靳修存与染凝的下落,一面又要定期给祖母加固仙障。还有一事,令他焦头烂额。此事,便是流芳河引起的。
话说正当他出神之际,靳修隐的尊父靳湘子,传他觐见。
靳湘子威坐于正殿,表情不苟言笑,冷若冰川。
“修隐,可有靳修存那孽障的下落?”若不是雪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断然瞧不见他的嘴在动。
“回父尊,还未找到。”靳修隐眉头深锁,如实相告。
“眼下,有一事,更为棘手。”
左手端起一盏茶,轻酌一口,“近日流芳河躁动,频出凡人无故坠河事件。你且放下那事,前去查看一番。”
在天下苍生面前,靳修隐毫无选择。
“是,父尊。只是,祖母那,还望父尊多留意。”
“你祖母那边不必忧心,为父会亲自照看她老人家。”
瞧出他的担心,靳湘子必然不会令他有任何后顾之忧。再者,蒲山老祖乃是他亲娘,他怎会坐视不理。
靳修隐是要承大任的,靳湘子必须教会他放弃小爱,心系苍生。否则,七情六欲必会成为他最大的软肋!
“此次的流芳河事件,兹事体大 ,马虎不得。你定要查明真相!”
“孩儿明白。”
没有过多的语言,靳修隐从不善言辞,他只相信行动。
“为父已派霖烨,灵骊儿,雪啼,他们三人同你一并下山,望对你有所帮助。”
作为父亲,他还是会担心靳修隐。虽见识过靳修隐的仙法,但变数这件事,谁也无法预料。还是稳妥点会好些。
“孩儿谢过父尊。”
出了正殿,瞧见正在殿外侯着的三方仙尊……
若无风波,他们二人本该由祖母牵线,他只需顺水推舟,便可成就一桩美事。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靳修隐自嘲地嘴角扯动,他们当真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