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望路女司机故事集碎金集♥Like♥

孤独的沙漠里,“她们”在赤裸裸地盛放着

2017-10-16  本文已影响20061人  大望路女司机

【女司机故事集】

是8分实写2分虚构写作故事

故事多为亲见亲闻

故事没有真假,没有对错

女司机故事集第11篇

文 | 女司机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海子《黑夜的献诗》

凌晨一点半,送完三里屯soho公寓的一个单,刚点结束,系统就又派了一单。工体mix到如家快捷酒店。

凌晨一点半的工体马路上车已经不多,夜24路公交车在工体东路上飞驰,车上只有零散的三四个人。一进工体大门,保时捷、玛莎拉蒂、兰博基尼各色豪车停在两侧,夜店mix门口还有人在排队入场,混迹夜场的人,一点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车子刚停稳,后车门一男一女便上了车。两个人带着浓重的酒气,刚拉上车门,女人就偎倚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夜色中我看不太清两个人的容颜,只在后视镜瞥见,女人穿着低胸的v字紧身黑色上衣,圆滚滚的两个胸脯在胸前若隐若现。

“口交、肛交全套1000,哥。”女人声音清脆,手挎住了男人的胳膊。

话音刚落,男人一激灵,一把甩开了女人的胳膊,“啥?你是卖的?”说着,一把推开女人,挪动屁股往车门的另一侧移动。

“对,我不仅是卖的,我还有JJ,舞池里跳舞你摸我的时候难道没摸到吗?”女人声音提高,嗓音尖利。

“有病吧你,特么傻* !”啪的一声,男人叫骂着反手就给了女人一巴掌。

“停车,给我停车!”男人一边冲我喊,一边用力敲着我的座位头枕。我打开双闪,把车停到了路边。

凌晨一点五十的北京,一辆保时捷911拖沓着轰隆的发动机声,从我车旁呼啸而过。掺杂的是,后排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雪,这是她告诉我的名字。本文里,我更愿意把他叫成她,这是她精神里的性别,并不是生理上的性别。小雪,22岁,北京某专科学院大四的学生,是一个服药近4年的药娘。

药娘,学名叫“性别焦虑”,是LGBT中的MTF,LGBT是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者(Bisexuals)与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缩略字,MTF是男变女群体,药娘通过吃药改变自己的性别特征,让胸部变大,肌肉萎缩,雌激素大量分泌,她们会留长头发,想穿高跟鞋,化妆涂口红,她们的性别中枢判定她们为女孩,而她们却住在一个男性的身体里,长着令她们厌恶的生殖器,身份证上的性别一栏里赫然的写着“男”。

16岁的一个夏天,小雪参加完物理补习班以后提早到了家。她脱掉宽大的校服,在妈妈的衣柜前发呆。她热爱衣柜里每一件内衣的形状,热爱每一件连衣裙裙摆的模样,那让她心驰神往。她瞄了一眼门口的表,晚上四点半,妈妈还没下班。在五点之前,她可以在家里做半小时的女孩。

她轻轻拿起一个粉色的胸罩,放到胸前,脸突然就热热的。衣柜里挂着妈妈上周刚买的天蓝色连衣裙,她小心翼翼把头从裙子里探出来,裙摆刚刚过大腿一点,看着有些怪异。她踮起脚尖,在全身镜前看自己,除了有些突兀的生殖器,其他都很完美。长腿细腰,她嘴角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她想到了她喜欢的那个前桌学霸,坐在他身后可以闻到淡淡的舒肤佳香皂的味道,是那么的清新。她闭上眼,回想着学霸在校园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白色的衬衫,白色的阳光,脸上滑落的汗珠,画面很美,她渐渐整个人陶醉了。

咯吱,卧室门开了。妈妈站在门口,她看着178cm大个儿的儿子正站在镜子前穿着自己的连衣裙,手还摸着若隐若现的粉红色的胸罩。小雪妈妈的眼睛瞪的老大,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眼睛黑之前她妈嘴里蠕动着一句话,小雪听到了,“吴...吴强,你干嘛呢?!”

吴强是小雪身份证、户口本以及学籍卡上的名字,也是她背负性别的名字。吴强眼神恍惚,来不及脱裙子,慌忙把一旁的校服裤子往身上套。“妈...妈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个理由,但发现没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刚才那种尴尬的场景。而她也知道,妈妈的心里大概只有一个词。“变态。”

变态,不男不女,鬼上身这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即使到了现在,她22岁,依然被这些词裹挟,包围,有时候甚至是围攻。

16岁那个夏天是一切的转折点,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小雪妈妈先是找几个和尚道士在家里做了法,她妈认为小雪是鬼上身,她无暇听小雪讲的那些心路历程,她只知道,这样下去,不仅她儿子会被骂成怪胎,精神病。她自己也会颜面扫地。

然而,情况并没有在道士咿咿呀呀的咒语和跳来跳去的舞蹈里有任何好转,甚至情况更加重了。这个儿子从那一天以后就彻底变了,她开始说话声音变得很娘,走起路来会扭胯,头发彻底不剪了,留起了长发,还经常用小手指撩起散落在前额的碎发。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她的儿子居然在周末的时候化了妆,穿着女装出门。

而对小雪而言,一切的转折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发现长久的隐忍和伪装不再需要了,不用装的像一个男孩子,不需要再去和邻居男孩打游戏,不用伪装着和高年级的男孩一起抽烟,骂脏话。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她可以不用再去演一个男孩子了,她可以做自己了。

“天天去演一个人,太累了,真的。”小雪眼睛在昏黄色路灯的折射下,泛着光。我分不清,是不是泪。

连续做了三个月的法,儿子不见好转,小雪妈开始带着小雪去看心理医生。第一个心理医生并不靠谱,听了小雪的情况,给小雪开了很多抗抑郁的药,说小雪只是心理问题。吃了几个月的抗抑郁的药,小雪每天昏昏欲睡,无法集中注意力上课,成绩一落千丈。母子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她和妈妈很少说话。

那时候家里总是寂静的,就像没人在这里生活一样。冬天的时候能听到妈妈踩着雪咯吱咯吱的拧着已经生锈的门锁。小雪听到声音马上钻到被窝里,故意不盖被子,她总在期待着,妈妈能进她的卧室,给她盖下被子摸下她的头。但是,这些想象从来没发生过。

就这样,在其他男孩的羞辱,嘲笑和被孤立中,小雪过完了高中三年,考上了一个普通的专科技术学校。

大学开学前,小雪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妈妈在客厅喝酒,小雪妈借着酒劲儿,冲到卧室,指着比自己高两头的小雪骂:“你这个畜生啊,下三滥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变态!你爸是个畜生,你也是个变态。我这是什么命啊!你快滚快滚,永远都别回来!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小雪妈边骂边哭,手里的拳头攥的紧。

“妈,我真的不是男孩,你别逼我了。我真的是个女孩。”小雪语气平和,波澜不惊,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她知道,妈妈并不是关心她,她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面子。

到了大学,很自然被安排在男生宿舍里。她第一天进宿舍就和混杂着脚臭的潮湿空气撞了个满怀。她站在宿舍门口站了很久,随后拉着行李箱,去校外找了房子。

大学的生活是清闲的,她业余时间开始在贴吧B站上混,她喜欢cosplay,喜欢动漫,也在网络上渐渐知道自己原来不是变态,不是神经病,原来自己的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她的女性思维是由于大脑下丘脑的性别中枢是女性,虽然在生理上是男性。

世界统计,每三十万人里就有一个小雪这样的人,她既不是变态,也不是精神病,她是性少数者,是跨性别者。

小雪在facebook上注册的时候,看到在性别一栏里有56个选项,她在下拉的菜单里找到TransFemale(跨性女.出生时是男性,但现在自我认同女性),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被认同的感觉,她哭了,这是她在发现自己性向和别人不一样时第一次哭,之前无论妈妈、道士、继父、同学老师怎么骂她,她也从来没哭过,而这一次,她趴在电脑前哭了一个多小时。

随着在贴吧里露脸越来越多,小雪在网上渐渐认识了一群和她一样的人,大家互相取暖,互相抱团,分享生活。她开始有了朋友,很多和她一样的跨性别者在不同区域成立了“跨性别者避难所”,北京就有一个,她们时常聚到一起吃火锅。

每年冬天的时候,几个人围坐在火锅旁一边下菜,一边欢乐的聊天。小雪会跳到屋子中间给大家表演,别人看见她带着喉结穿女装是是时的眼光和口气。

“诶?你看那边那个,对对,就是穿粉裙子那个,你看她是男是女啊?”

“男的啊,你仔细看腿上那腿毛都没剃干净。”

“咦....好恶心哦”

小雪演的惟妙惟肖,语气动作一气呵成,围坐在火锅前的四个人笑的前仰后合,嬉闹着说推搡小雪应该去学表演。

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窗外的雪花静静地飘,大家笑着笑着突然就抱在了一起,哭成一团。

关于吃药,是来自于小雪的朋友小兰,她们在药娘二区相识。“小雪你'吃糖'了吗?”小兰给小雪发消息,后边还带着一串颜表情。那是小雪第一次知道吃糖,这是她们对吃雌激素、抗雄药物的叫法。吃糖可以改变生理特征,除了无法改变她最讨厌的那个生殖器,其他女性的特征都可以通过吃药来改变。于是,她也成为了药娘中的一员,用圈子里的话来说,这叫“入坑”。

“吃药以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全身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变小了。每天早晨也不再勃起,皮肤变好,举止更加的柔,胸部渐渐变大,上课的时候会臆想抱住旁边的男生。听着是不是很变态?”小雪瘫在后座上用假音问我。

“没有。”我递给她一瓶水。

“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个倾向的?”我拧开瓶盖递给她,她鼻子高挺,眼睛虽然不大却有神,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看着也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小雪第一次发现自己异常的时候,是很久不见的父亲摸着她头说:“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这个词像针扎着一样刺痛着她,而当有人偶尔说她娘炮的时候,她却觉得异常的亢奋。那时她幼小的世界里她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喜欢和女孩子玩,喜欢洋娃娃,并不喜欢和男孩玩。

但是她自然伪装的毫无瑕疵,依然像一个正常的男孩子很久,直到妈妈发现以后。

后来圈内的朋友又说,“小雪咱们现在得持证上岗,你赶紧去医院做个检查,这样以后遇到点啥事儿,就把诊断书亮出来就行了”。小雪拿到北京六院拿到了正式的MTF诊断书时,她反复看着自己的检查报告,眼泪把报告打湿了,“男性女性化”五个字像是给她正了个名。

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从开始小声地哭,到号啕大哭,她觉得她再也不用走在黑暗里了,也不用在黑夜里寻求安慰了,从这一刻起,她光明了,解放了,自由了,也安全了。

得到正式的身份认证以后,小雪的下一步打算就是攒钱去做变性手术。母亲已经极少和她联系,只是偶尔会打上几百块钱,这不够她吃药的,更不够她手术的。她尝试过在网上联系卖家去卖血,拿到得钱都去买了雌激素药和抗雄激素的药。但是血不能频繁卖,有个身边的药娘说是卖血感染上了艾滋病,这让小雪更害怕了,也就放弃了卖血这条路。

小雪的好友里都是很多卖药的人,但这些人有没有经营资质药娘们并不知道。国家监控严,很多药还是处方药,想搞很难。所以药娘只能通过微信、qq这些电商渠道去购买,她们并不知道这些药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风险,因为药这种东西只有吃了才知道是真是假。即使有风险,也得去尝试,因为除了吃药,没有更好的能维持女性特征的办法。

而走上卖淫这条路,是她论坛里一个叫晓峰的引的路,晓峰也是一个药娘,父母离异,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家住在西安的一个小村里。家里没钱给她看病,也没有钱支持她变性,后来她就开始了卖淫之路。“这是最快的路,没有更好的了。”小雪说。

药娘们有个可以提供性服务的群,有人招揽生意,有人接活儿。两边分成。药娘要吃药、生活还要准备手术费,从事性服务的不在少数。药娘圈子里流传着“十个药娘,九个卖。”

小雪并不喜欢群里的这些交易,赚的少被压榨的太多。所以她开始尝试着去夜店约,自己干。

北京的夜店人潮涌动,人们因为各种原因汇集在这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舞池里扭动的女郎。有人在这里艳遇,有人在这里浇愁,有人在这里寻求刺激。也有人像小雪一样抱着挣钱的目的,也在寻求爱。

“夜场没有爱情,可是我也想碰碰运气。”小雪目光澄澈,我看到了从没见过的那种真诚和渴望。

“遇到不给钱的多,你也不能打电话报警。只能忍着,所以我后来都直接先说价格和情况,不让他们吃霸王餐。”小雪点燃了一支烟,按下了车窗,背对着我抽烟。

药娘不同于伪娘,也不同于同性恋,她们无法出柜,有的是同性恋有的是异性恋,也有的是泛性恋。据《国际非政府组织亚洲促进会2014年》发布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在亚洲跨性别者占成年人群体的0.3%,中国大陆的跨性别者人数约在400多万。人数不少,但关注度却远不如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关注度那么高。


“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夜色苍茫,收音机里播放着张国荣的《我》。

一股酒气飘过来,她凑在我耳边:“当然是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这样就可以正常心态出入女厕所了“。

“还有,遇到一个爱我的男人。”

End

题图:毕加索,《阿尔及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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