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成你一生所爱，至死不渝

余华《兄弟》连载之八

无论发生什么，生活终将继续，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

安置好亡夫，李兰重新开始面对眼前的苟且。她不再说话，只是做饭的时候会想起曾经灶台前的那个人，泪如泉涌。但当她转头看向宋凡平的棺材，她又会莞尔一笑。和孩子们一起吃饭时，她边吃边哭，孩子们望着目光单调但泪如雨下的母亲，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兰带孩子们去市场上买了出殡用的白布和黑纱。在路过照相馆时，李兰想起自己出发去上海前，宋凡平带他们来这里照过一张全家福。拿到照片，看到宋凡平那副熟悉的笑容，李兰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喷薄而发的悲苦，崩溃倒下。

孩子们面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准备，一时间脑中空白，依稀只听得周围驻足观看的街坊朝他们指指点点，笑的不怀好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兰才醒了过来。

到了宋凡平下葬的日子，乡下的公公来刘镇接儿子回家。公公对李兰说，自己年岁已高，需要一个照顾他的人，不如让宋钢陪他到乡下去，不给李兰添负担。李兰同意了。

宋父在前面拉着驼有宋凡平的板车，其余三个人在一旁护送着。街道上游行队伍高亢地喊着口号，挥舞着红旗。四人与走来的游行队伍正面相对，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认出了宋凡平和他的父亲，知道他们的地主身份，声色俱厉地质问起他们。宋父被骂的佝偻着身躯不敢抬头，李兰却神情平静，挺直腰板骄傲无比地说，自己就是宋凡平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游行的人骂她不要脸，并狠狠甩了她几个耳光。李兰的脸瞬时火辣起来，嘴角飙出了血丝，眼中不争气地泛起泪光，但她毫不胆怯。看到母亲受辱，两个孩子不禁大哭，而李兰扭过头让他们不准哭，目光坚决而严厉。

走出了镇子的南门，板车的车轮开始压在乡间的小路上，四人终于放声大哭，悲愤只有在远离尘嚣时才能尽情释放。所有的冤屈，一切的不舍都渴望在痛彻心扉的呼喊声中烟消云散。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李兰是多么希望不去那该死的上海，哪怕和宋凡平做对亡命鸳鸯，也愿意与他永不分离。

乡亲们合力将宋凡平下葬。傍晚李兰带李光头回家。兄弟俩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分开。他们沉默不语，挥手作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