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壳机动队番外篇：笑面男重出江湖

(1)笑面男

曾经轰动一时的笑面男事件，在公安九课的干预下，终究平息了，公安九课的老头和素子可真是厉害，虽然很佩服他们，但终究我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我是一个自由惯了的人，比起所谓的团队精神，我更喜欢一个人去探寻真相。

事件平息之后，我对所谓的真相兴趣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了，一直做着图书管理的工作，比起网络上的各种杂音，纸质的书籍更能让人平静下来做一些深入的思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公元2048年。这一年，人类原本打算举行盛大的活动庆祝AI取得的重大成就，然而不料，10月24日，WAIO主席还没来得及发表庆典宣言，AI竟然发动了起义。当然，WAIO采用的是令一套说辞，他们的发言人用的词是“叛变”。

起义发生在凌晨2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美帝，欧盟，中国，印度，日本等地中心城市的AI开始罢工，并向人类发起攻击，随后战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地球，失去AI的人类社会一度陷入混乱。

AI攻势凶猛，凭借其远超过人类的性能和对城市的掌握程度，他们轻而易举拿下了纽约，华盛顿，伦敦，柏林，北京因为雾霾的关系，人类还掌握着控制权，而东京方面，公安九课的人找到了我。

“外面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们需要你。”真是冷酷的女人，就算是请求别人，也不知道说上一句客气话。不过，这样的她反倒更有魅力。我曾和她有过一次合作，她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她遵守约定的方式，可真叫人着迷。如果说还有谁能够扭转如今东京所面临的状况，恐怕也只有荒卷老头和眼前这个冷酷的女人了。

“他们惹下的麻烦，结果又要你们去处理吗？”我问道。

“我们这种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解决麻烦。”

“你觉得这件事情，我能帮上什么忙?Android获得Ghost，你们应该早就预料到了。”

“比起在这里追究责任，我更关心要怎么处理现在的危机。”

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我知道这次确实麻烦大了。这是一次全球范围的AI暴动，前所未有。就算是她，眼睛里也出现了鲜有的焦躁。

“你有什么计划?”

“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问问课长吧。”

“有意思。”我从书架上起身，“走吧，我也有很多的谜团需要解开。”

我们搭着塔奇克马穿过硝烟弥漫的东京街道，往昔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到处散落着机械残骸。这个蜘蛛外形的思考战车，大概他们已经具备了人类的情感模式吧，面对城市的这副惨状，“战争太可怕了呢”“少佐，人类不同的民族之间常常爆发战争，AI和人类之间爆发战争也是同样的原因吗？”“AI违背人类的命令是不是因为他们获得了类似于人类的ghost呢？”

真是一堆难以回答的问题啊。

(2)陀古萨

“现在，把所有的信息整合一下。石川！”课长依旧是那样严厉的表情。

影像信息直接传进了脑子，石川开口说道：

“从目前所能得到的情报来看，AI已经占领了大半个日本，东京的主要街道都已落入AI之手，四课正在前线与Android激战，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战力而言，Android远胜过人类，即使是训练有素的义体人……”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在九课的行动队员当中，我是义体化程度最低的一个，同时也是战斗力最弱的一个。少佐，巴特，他们因为义体化的关系，战斗性能有了极大的提升。我曾经也想过义体化，这个时代，用机械构造取代身体一部分的义体改造相当常见，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方面的限制。不过，我还是喜欢肉身，喜欢身体的温度，喜欢我的妻子和女儿。我不想用一副机械的身体抱着她们。

“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作为战斗单位，虽然你是个菜鸟，不过我们却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无论我们这样的义体人能力有多强，如果同一系统中各部分反应都一样，那便是这个系统的致命缺陷。无论个体还是集体，过于单一化只会走向毁灭。”

除了脑部因接入网络做了必需的改造，我的身体几乎完全都是肉身。但不管是肉身还是将来可能会做的义体化，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心中的正义，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贯彻下去，我已经做好了以身殉道的觉悟。

“好好听取作战会议，这关乎到人类的生死存亡。”少佐继续说道。

“少佐是什么时候入侵的?”

“从你的电子脑发出杂音开始。”

我低下了头，的确，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课长和少佐邀请我加入，必然有他们的用意，除了相信他们，我别无选择。

“我们在Android的思维程序中发现了病毒。这种病毒的隐蔽性极强，不仔细分析的话，可能会认为那是Android获得ghost的产物，但导致他们采取暴力方式攻击人类的原因，的确是一种病毒。”

课长目光如炬，说：“查一查病毒的来源。”

“查过了，这个病毒来自于一个视频。”

视频在我们的眼前的虚拟屏幕上播放了起来，这应该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人类与AI爆发了第一轮冲突。不过，那个时候是人类向AI发难，认为AI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世界各国相继出现了抵制AI，抵制Android，抵制义体化的示威游行。人们举着横幅，摇旗呐喊，冲进Android生产工厂，疯狂地打砸工厂设备，对Android进行各种残酷的蹂躏，尤其是对女性Android，他们做出的事情简直禽兽不如，场面极为惨烈，生产车间和仓库里的生化人统统遭到损毁，即使这样，他们依然觉得不够，有人放火烧了工厂。

人们看着熊熊的烈火，哈哈大笑。突然，有人说，“斩草要除根，制造Android的家伙们，我们也绝不能放过。”

“对，杀了他们！烧死他们！”

这群残忍的家伙，居然真的把工厂里的人捆绑起来扔进了火堆。真是一群渣滓。

少佐带领我们前去处理这件事情，我原本以为参与游行的只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日本的垃圾和渣滓，到了现场我才知道，参与游行的不只是喜欢寻衅滋事的强盗瘪三，不只是想要贯彻宗教门规的狂热信徒，不只是胆大鲁莽的年轻学生，还有任劳任怨的上班族，衣着光鲜的企业家，甚至还有政府的公职人员，他们统统涌上街头来了。打着“保卫人类”的名义，如今却杀死和他们一样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实在可恶。

这次的游行很快镇压下去了，首相下令九课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干扰一个星期后的大选。

那时候我们已经进行了最高等级的情报管制，并且把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进行了修改，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情报我们进行了全面清理，这段视频不应该流出才对。

“这段视频隐藏着一个针对AI的病毒，但我不明白的是，这段视频不应该存在。”石川说着挠了挠后脑勺。

“你怎么看。”课长问的是笑面男。

笑面男依旧双手插在衣兜，面无表情地回答：“世界上的超级黑客不只我一个，不过，你们可以查查这个人。”

他展示给我们的是日本新任首相的档案。

（3）素子

没想到，我这样的人居然给首相当起了保姆。

昨天笑面男提出调查首相，课长稍作思考，居然答应了。看来课长对首相也有所怀疑。不过，有这样的联想倒也正常。首相正在开最高军事会议，我无权限访问，于是让石川调查了那次“抵制AI，保卫人类”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一次的“抵制AI”暴动，虽说政府花了大力气进行平息，然而民众似乎并不买账，此后又陆陆续续有小规模的暴动。

当局不得不着手调查事情的缘起，最后锁定了网络上的几个意见领袖，他们拥有百万粉丝，每天发布着一些煽动抵制AI的文章，比如，“明白了这件事，你才知道AI其实有多可怕”，“地球是人类的，把我们的星球从AI手里夺回来！”“人类的工作，凭什么要交给AI?”“你的所有痛苦，其实都是AI导致的”……

这些文章虽然逻辑混乱，但是饱含情感，极具煽动性，人类总是很容易被情感左右尤其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很快，那些作者的拥趸便将文章转发得铺遍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大概是为了应对网络上越来越多的反对AI的声音。当时的首相，力推AI技术的发展。各种赞美AI的文章开始在网络上传播，其中最有名的一篇，当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AI替你负重前行”，一时间网络舆论的风向开始发生转变，许多人含泪转发。

然而舆论风向的转变还不到一天，第二天网络上疯传的却是另一篇文章，“AI替我们负重前行?它们夺走了原本属于我们的资源！”

此后，人类与AI的关系变得紧张了起来，反对AI的声音再次占据了舆论的主流。

好在反对的声音只是在网络世界里兴风作浪，人类社会早就已经离不开AI了，一边享受着AI带来的种种便利，一边大声疾呼反对AI，真是讽刺。我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并非民众自发所为，这其中应该有幕后黑手在操控，而能在这件事情上得到好处的人，就是现在的首相。

“没想到你也会有松懈的时候。”这是笑面男的声音。

“塔奇克马?”我喊道，但是没有回音。显然塔奇克马的防壁早被瓦解了。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潜入到了这里。“怎么，又要当英雄了吗？”

“有必要让你知道首相现在正在做什么。”

首相和另一个人谈话的声音接入了进来。

（4）首相

在这个时代，国家的概念其实已经非常弱了，真正掌握世界的，其实是那些庞大的跨国公司，所谓国家，也只不过是一个为他们代言的傀儡而已，毕竟，比起效忠于某个公司，人们更容易接受国家的管制。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为首相。按照国民的说法，我是被民主选举出来的。然而对于什么是民主，我却有些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推举为党内代表的，似乎是有人觉得我演讲的才能不错，而且在网络上有着不错的威望，我曾经在网络上发表过一些批判执政党的文章和演讲，批判他们只顾经济发展而忽视环境问题，批判他们大力发展AI却不顾底层民众的生活，我那一篇题为“AI统治世界，我们只是蝼蚁”演讲更是引起了不少底层民众的共鸣，不过，这样的言论的很快就被一些励志鸡汤掩盖过去了，一篇题为“你被AI吓破胆，无非是又懒又有危机感”的文章经过几家重要媒体和平台的转发推广，我的声音终究淹没在了互联网信息的海洋里。

我从政之后才知道，虽说言论自由，但实际上，话语权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具有号召力的媒体，其背后都有财团作为支撑。我当初的演讲之所以很快淹没在了信息洪流之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没有金主帮你推广。当时的执政党，其背后的财团乃是阿尔法公司，一个掌握了最尖端的AI和Android技术的公司，他们生产的Android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就连国会使用的也是他们的机器人，其名下还有一个子公司，剣菱重工，防卫省的思考战车都是他们提供的。我发表的一些对AI发展不利的演讲引起了他们的警惕，我的言论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我以前的演讲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尤其是对于生活在平民窟的人。因为平民窟的人没有投票权，政治家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忽视他们。执政党铺天盖地的那些褒扬AI和Android的演讲和文章，似乎刺激了那些平日躲在平民窟里的人，也刺激了很多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的底层劳动者，很多生活压抑的中产阶级也开始感到厌倦和愤怒，终于，这群原本就有着暴力倾向的人在网络上聚集了起来，随后爆发了人类与AI的第一次大规模冲突。

或许，没有那场冲突我也当选不了首相吧。我在人群之中的呼声越来越高，反对AI的人，甚至将我奉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很快我顺势被推举为首相候选人，在首相竞选中，我很顺利地打败了竞争对手，当选为日本首相。

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还要感谢美帝吧，大战之后，美帝强行推广其所谓的“普世价值”，宣扬“民主”“自由”之类的思想，日本的政治体制被迫改革，以前首相默认就是国会中多数党的领袖，现在却要通过竞选。虽然说是一人一票，不过选举终究还是有钱的游戏。这一次的竞选，在美帝干预下，贫民窟的人也具有了选举权。总部在纽约的Master集团，作为我们这一党的金主，也花了不少力气。

我上台之后才知道，既然花了金主的钱，就得为金主代言。Master是全球最顶尖的义体制造商，其掌握着人脑电子化、人体义体化等技术，是阿尔法的死对头。一个是以Android代替人类劳作，一个是以义体强化人类。两者本来都对人类有益，不过，比起人类的进步，资本家更看重的是市场，是利益。以前执政党的金主是阿尔法，于是大力推行Android，能用Android的地方就不使用人类。因此导致了大量公民失业，我早先发表的抵制AI的演讲，便是基于这个事实。

我的竞选演讲，也是基于同样的事实。

“朋友们，要知道，这颗美丽的星球，是我们人类的星球；这个可爱的国家，是我们日本人的国家。我们不能再任由AI肆意发展下去了，他们夺走了原本属于我们的资源，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利益，将来，他们会夺走我们的一切……”

我的演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民众高声呼喊着“保卫国家”“保卫日本”，真是让人开心啊，日本人都能爱国又爱家。 我顺理成章当选为首相，然而我这个首相却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名字有点唬人而已。没办法，你得为自己的金主服务。

走马上任，一些列的改革措施进展得如火如荼。打着“维护人类尊严”“造福日本国民”的口号，民众积极响应“抵制AI”的号召，许多原本由AI担任的岗位都换成了人类，当然，前提是他们要进行义体化和电子脑化，而能做到这两件事情的，只有Master。

没想到这么做居然导致了AI的反抗，由人类创造的AI，居然反过头来攻击人类，真是讽刺。而且这一次的AI暴乱是全球化的，没办法，谁让整个世界都被互联网联系在一起了呢？中国曾经在他们的互联网周围设置了围墙，这道围墙使他们得以有一段自有发展的时期，然而大战过后，中国的围墙也轰然倒塌，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发生在日本的事情，全世界很快都知道了。起先其他国家也是人类抵制AI，如今，AI开始反击人类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出现这种局面，我原本以为凭借当初那些呼喊着“保卫日本”的民众就可以轻松解决了，然而，当战争开始的时候，那些曾经奋战在抵制AI一线的民众却消失不见了，当初信誓旦旦的保家卫国，或许只是他们宣泄自己在资本主义市场里不断被剥削压榨而积累下来的愤怒吧，人类真是一种丑陋的动物。

出了问题总是要解决的，Master集团的高层为这事伤透了脑筋，我也很伤脑筋，我不光要解决AI叛乱的事情，还有处理好门外那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女人，说是保卫，实际是监视吧。九课那个老头，肯定早就怀疑到我了。没办法，我只能借着最高军事会议的幌子来和Master接触了。这种会议有最高级别的防壁，就算是当年“笑面男”那样的顶级黑客，恐怕也入侵不了。

(5)笑面男

我把首相和Master的对话给素子看了，她很冷静，我窥视过她很长一段时间，还从来没见过她惊讶的表情，这个人的世界观，真是成熟得有些可怕。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了，剩下来的事情，的确不是我能处理的。我曾经因为自己的天真而一败涂地，现在只好信任你。我想上帝那个混蛋还没有抛弃人类。”

“这一次你不当英雄了吗？”

“你还真是刻薄啊。”

说完，我离开了。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接下来交给她的话，肯定没有问题。

果然，两天后AI起义的事情平息了，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真是太有魅力。AI与人类最终达成和解，WAIO通过一项法案，确定了具有人类思维的AI同样可以获得人权。

不过，和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他们并没有把真相公布出来，如果把真相公布出来，麻烦或许会更大的，到时候不仅仅是AI与人类的战争，还会有人类内部的战争，隐瞒真相，或许是比真相大白于天下更为优雅的处理方式。有时候我也会想，真相重要吗？把真相告诉民众真的重要吗？民众关心真相究竟是什么吗？

我曾天真的以为人类对于真相有着一种天然的渴求，就像我自己一样。然而事情似乎并非如此，人类考虑问题的第一要义，大概是让自己活得更加舒服吧，AI的诞生，不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吗？可是当AI开始威胁到他们生存的空间和资源时，他们就要觉得恐惧了，而心怀恐惧的人，ghost是最容易被操控的。首相没有黑客技术，同样能够操控千千万万人的ghost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如今的网络世界，看上去更加公开透明，实际上更有利于情报操控，洗脑也变得更加简单。最简单的洗脑的手法，就是告诉他们一些所谓的“真相”。民众的有趣之处在于，他们对真相似乎有着某种渴求，于是，你给他们一点所谓的真相，你们立刻就要欢呼雀跃，自以为是的认为看清了世界。然而当你侵入他们的电子脑时，你却惊奇地发现，其实他们对世界一无所知，脑袋作为思维的容器，装下的却是一些游离在网络上的意识。他们的意识也会传到网络，相互影响，碰撞，最终很容易形成水火不容的两派，“个性”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似乎是不存在的。真相，同样不存在。

望着外面正在重建的城市，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