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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光的第九章

2022-04-09  本文已影响0人  莉莉安粥
图片来自百度

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神明,而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如果一只蚂蚁也明白生命意义的话——它此刻正困在我的掌心、爬上我的手臂,它将钻入我的耳鼻、唇舌,它最后也会在孤独和迷惑中死去,那这所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它能看见深墙铁窗外的光吗?我能看见,在我即将捏死它的那瞬间——比我以往结束任何生命都更容易的事情却让我颤栗,因为我看不见一只蚂蚁的表情,感染不到它的情绪,我就要杀了它,我为什么要杀了它?

光照了进来,只有光才能穿透我这身不合尺寸的皮,照在那个被称为灵魂的地方。它依然还在不断地膨胀,它每长大一圈就会变得更扭曲,它缠绕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它沉默着、痛苦着、孤独着、暴戾着、疯狂着…它在期待破茧。唯有光,唯有光能让它获得片刻安宁。

请告诉我,你们眼中的光是什么样子?我眼中的光是极度的红,是流动的红,是像花一样盛开的热烈,是带着香甜气息的鲜活。是跳跃着喜怒哀乐的节奏“砰!砰!砰!”那仿佛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最后的尾声,最强有力的生命意义。

在你即将满十岁的那个早上,你第一次见到了光。光像是行走了一万光年来到你面前,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他对你展开一个微笑,浅浅的酒窝。那一瞬间,有一颗种子在那个被称为灵魂的地方,破土而出,就像虚无混乱中的奇点,在那一刻爆炸生出了宇宙,生出了星系,生出了万物。

“跟我走吧。”光对你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分开你粗糙的指尖,又将它们握住。你嫌弃自己丑陋的手指因上一次切菜而生出的新伤,你嫌弃继父一次次落下棍子时,你伸手遮挡而遍布的旧伤。这样的伤侵噬着你每一寸稚嫩的肌肤。不,它此刻蔓延在你宇宙中的每一个星系,每一颗星球。

“你喜欢音乐吗?”光坐在你对面,坐在暖暖的灯光下,餐厅里正在播放钢琴曲,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但如果10岁的你善于表达的话,你一定会这样形容:那是神温柔的安抚。但你此刻只想填满胃的空虚,你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的过程中,并没有人打算帮你把胃填满。

“慢一点吃。如果你愿意,以后就不要再挨饿了。”光摸了摸你的头,你停下粗野的咀嚼,像儿时最爱你的那条小黄一样低着头、臣服着,温驯地享受着。“跟我学音乐吧?那是神对人类的言语,会创造音乐的人都是神的孩子。”

你看着他的酒窝,沉浸在他的酒窝,你知道你有一天也会迷失在这个美妙的深渊里,你明知道那是深渊却不得不急切地跳进去,因为你知道自己天生属于深渊。

他们说我是恶魔,因为我像对待一只鸡一头猪一样地去对待他人的生命。我不想反驳,如果神让鸡和猪也能获得一次智力基因突然进化的机会,那么鸡和猪也许就能进化出同等人类所骄傲的文明。即便如此,鸡和猪依然拥有最原始、最单纯的情感啊!所以我本没有不去尊重一只鸡一头猪,因此也没有不去尊重一个人。

但是神说它们不能进化成智慧物种,所以它们只能任人宰杀,以牺牲部分生命的代价而获得人类圈养才得以繁衍,否则,他们也会像很多野生动物一样早已经退出生命的舞台。也许,猪和鸡之类会一直伴随人类文明繁衍下去,谁能保证几十亿年后的地球会不会被一只鸡或一头猪统治呢?那猪和鸡也必然学会杀戮。

他们说我杀了三个人,也可能是四个,如果不是杀人对我来说再无任何意义的话,我应该还会继续。我知道我说这句话会引起十多亿人的愤怒与恨,如果我能被恨和愤怒杀死会是怎样的感觉呢?我不敢想象。我依然希望我能被爱杀死。

我的律师想以精神分裂症来让我逃脱死刑,这是我不允许的,这等于否定了我对他们的爱,否定了我生命的意义。我见过精神分裂症患者,我能感受他们的困顿和迷惑,但我不是,我无比清醒地听着自己那块叫着灵魂的东西因为不断膨胀、扭曲而发出来的“砰!砰、砰”声。我知道它在期待,它一直都在期待,就像光曾经期待我的到来那样。

“来,把手放在钢琴上,像握着一只鸡蛋那样,然后慢慢地张开手,放松手指头…”光握着你的手、在琴键上摆弄着你的指尖。它们安静了,停止了膨胀。你甚至能感受到光的下巴正抵触着你的后脑勺,他的气息像春天傍晚的风一起让你眩晕让你陶醉。尽管你只是个刚过了十岁的孩子。

“这里是中央C,白色的是全音,黑色的是半音,任何一个琴键都可以是C都可以是开始,任何一个琴键也都可以是B可以是结束。” 光干脆张开双手从背后环绕着你,引领着你的双手去抚摸琴键。他张开的双手就像一对巨大的翅膀,你一直感觉寒冷的后背被他滚烫的胸膛包围着,你觉得那就是天堂。

天堂,我大概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吧!但或许他们都去了天堂。

他有漂亮的自然短卷发,和光一样消瘦苍白的脸、修长柔软的手指,就叫他小洁吧或者什么名字都可以。

那是我离开光的第三十五天,我被思念折磨得无法入睡,我需要酒精。小洁是那家酒吧的歌手,其实在十天前,我已经看过他两次表演了。他眼神哀伤,嗓音婉转,一边唱着

《someone like you 》,一边迟迟地望向门口,那种眼神让我内心深处的膨胀安静了片刻,我太熟悉那种等待却等不到的感觉。

他今天唱的是《如果没有你》,当唱到尾声:“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的时候他的眼神亮了一下,转瞬便熄灭。我望向门口,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姿挽着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女人亲昵地和男人打趣,完全无视台上期期艾艾的小洁。

小洁极力地压抑内心的痛苦,依然走了过来,努力地挤出微笑向高大的身影问候,并讨好地看向旁边苗条的女人:“小姐姐好。”女人没有理他,只是尴尬地看着依然紧扣自己手指的男人。

“你认识他吗?”男人斜眼瞟了小洁一眼问身边的女人。

“他啊,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只舔狗,又穷又弱,甩都甩不掉!”女人鄙夷地看了一眼小洁便再也无视他,和高大男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小洁勉强挤出的笑容僵住了,他的脸憋得通红,好看的手指头无处安放地颤抖着。他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男女卿卿我我,却忘记了如何逃跑。

我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指将他拉进怀里,撒娇地说:“亲爱的,我来接你下班,都等你很久了,我们走吧!”

男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亮了,我知道没有男人不渴望妩媚妖冶的女子,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是欲望是妒忌。他身边的女人腾地站了起来,用刀子般锋利地眼神刺向我,我报以挑衅和轻蔑。我知道,只要我小施伎俩勾勾手指,这位高大而肤浅的男人就会弃她而走向我。但我不屑于玩这种低级无趣的游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洁被我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了一跳。他呆呆地看着我的脸努力地搜寻记忆,他的迷惑似乎在说:他不可能见过我这样的女子而没有印象。

我一把抓起他奔出酒吧,奔向夜色。夜色正好,初秋的夜空月色很明媚。有风却被都市热闹的人气搅得浑浊。

我拉着小洁开始小跑起来,路灯在我们的奔跑中时明时暗,光影交错地流动着。我开始感觉到风的清凉。我拉着他的手,抬头望向月亮。小洁开始低低地哭泣,我没有停下来,继续拉着他奔跑。

树影越来越浓密,高楼大厦在身后渐渐地隐去,而月亮越来越明媚,风越来越温柔,小洁的哭泣更汹涌。我依然没有停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灯在什么时候也退出了我们的世界,眼前风景变得开阔。小洁喘息着,他停止了哭泣,我停止了奔跑。

“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离开我,我那么贫穷而且我的身体…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我们一起五年了,我应该知足了,应该放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小洁背着月亮抬头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已经透过他的皮肤、肌肉、脂肪,看见了那颗心,那颗疲倦却不得不跳动的心脏。里面装着一个期待被拯救的孤独少年。

“你身体不好吧?”我看见他的心脏似乎正在慢慢地停止跳动,而他蜷缩在黑暗中,静静枯萎。

“这里…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捐赠者,她已经离开了我…似乎也没必要了。”他紧紧捂住胸口,似乎很怕那颗装着爱情故事的心脏不小心跳出来。然后转过身望向月亮,片刻他回过头来望向我:“你说,天堂会不会很远?”

“不会吧,天堂就在那,在一片光中,没有痛苦。”我指向月亮,将他搂进怀里,假装是他故事里主角的替身。

“谢谢你,可是我不愿意再一个人孤单地走向天堂。我现在还能哭还能笑,我还美好着。像音乐中最美的旋律那样嘎然而止,多幸福。”他拥抱了我,用脸蹭了蹭我这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的脸。

我知道我选对了目标。我们面对着月亮,像进行神秘的仪式那样双双躺下,彼此抚摸,我接纳了他的枯萎、懦弱,让他在我的身体里游向天堂。我的脑海响起了光的琴声…我极其温柔地握紧了他的脖子,像握住一个美好的艺术品那样,一点点地释放我内心扭曲的膨胀。

他微笑地在我的身下、在我温柔地双手中静静地舒展开来,他慢慢地长出翅膀,轻盈地在我头上盘旋,看着我说了一声:谢谢。

他飞走了,飞向了月亮的方向,飞向了天堂。我抚摸他卷曲的漂亮头发,疼惜地拔下一小缕,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我衬衣的左边口袋,将他装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将那具禁锢他的“牢房”埋在了一颗大树下,我仔细地收拾了现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消失而着急。

我的耳边响起光的琴声,我知道如何续写他的乐章了。我朝着小洁远去的灵魂挥了挥手。

“再见,小洁。”

“你学得很快,半年,你就会演奏《童年的回忆》、《献给爱丽丝》这些曲目,不过你现在弹这些曲子更有魅力了,你弹得最好的就是贝多芬的《月光》,那是他献给爱人的,你弹的时候脑海里想着谁呢?”光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你的身后,你一回头就看见他在笑。但是他的脸色却越发惨白,你知道他很久之前就开始生病了。

你起身示意他坐下来为你演奏,因为你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作曲,你大概猜到他已经写到至少第六章了。

他抚摸一下你的脸后会意地坐了下来。你很欣慰你们的心有灵犀,但是也很奇怪。他明明和你是同类,明明感知了你的心意,明明对你无微不至的温柔,却从来没有打开世人眼中的禁忌。

他的手指抚摸琴键,你微微地颤抖着,想象那双极其好看又柔软的手正在抚摸着你。C小调缓缓响起,正用一种内敛的力量去安抚着窗外燥热的知了。就如你们第一次相遇那样。

为什么?你知道你生来就有让男人痴迷的皮相,可哪怕你湿漉漉、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你一眼然后走开了。你明明洞察了他眼里的光芒和渴望,他在回避什么?

他的手指渐渐急骤起来,他在黑键上的敲打越来越多,很多不协调的音符像黑压压的蚂蚁一样爬了出来,爬满了你的全身啃食着你每一处痛。

正当你想伸手抓挠皮肤的时候,他从C小调转为D大调。粗旷又躁动,这让你想起了继父,想起他那双肮脏的手一遍遍地抚摸你白净精致的脸蛋,想起来他那双罪恶的拳头一次次落在你的身上。你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

然而琴声在一阵狂风骤雨中嘎然而止,你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忧伤的E小调缓缓流淌。你似乎从光的后背穿过他的皮肤、脂肪、肌肉,看见柔软的心脏。里面有密密麻麻的伤,光像婴儿一样光着身子蜷缩在里面,紧握着拳头,你用指尖触碰了他一下,他睁开眼睛松开拳头对你说:我的天使,你终于来了。

琴声已经停止了,你泪流满面回过神来,光依然背对着你坐着,如雕塑般永恒的静止,你的目光落在光的脖子上,那里开始溃烂。

我第一次遇见小E就看见了他皮肤上的溃烂,那是在我离开光的第82天,我知道小E是个瘾君子,酒吧里有几个小E这样的瘾君子,他们靠漂亮的脸蛋和年轻的身体从老女人或者老男人那里获得金钱去满足一刻的癫狂,那一刻他们是没痛苦的,就像我见到小E那样。

我不是随便选择目标的。小E同样有柔弱消瘦的身体、惨白的脸和好看的手指。我成为了他阔绰的顾客。但小E不同于小洁,他将自己伪装得很好,穿着像仙人掌一样的外衣。但我依然能看穿他,最多一个月,他就会像我求救。我会等,我很有耐心。

“不如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在认识他的第十五天,他就有了迹象。

“我们可以去一个边远小镇,种一坐花园、养一些小动物,我们甚至可以结婚,还可以生两个孩子。”在我认识他的第二十天,他枕在我手臂上撒娇。

“你爱我吗?你到底爱不爱我啊,爱我就给我钱去买…我受不了了!”在我认识他的第二十五天,他毒瘾继续发作了,他狰狞地看着我,虚弱地摇晃我的肩膀。尽管他答应了我再也不碰那东西。

“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去天堂?天堂不会再有痛苦吧?但是听说自杀的人去不了天堂。”他凄然地看着我,而我只能回应沉默。

我的手碰触那片溃烂,仿佛置身于沼泽之地,我看见他正在那片沼泽之地慢慢下沉。泥泞慢慢没过他的双膝,他挣扎着求救,泥泞慢慢没过他的臀部、腰部直到胸部,他依然没有放弃挣扎,可是他根本爬不上来,他漫长的人生没有施救者。

泥泞没过他的脖子,他终于变得呼吸困难。他睁着空洞的大眼睛看着我,不停地问:“你爱我吗?只要被人爱着,死了就会上天堂吧?”

我知道,时间到了,我不能再等下去,我不希望泥泞玷污他唯一还干净着的脸。他漂亮的大眼睛曾经也闪着光芒。

“我爱你,我爱着你的时候就是天堂。”我与他合二为一。对于这种仪式我已经轻车熟路,再自然不过了。

小E的一生光影伴着光的琴声在我的脑海里流淌,新长出来的音符在闪烁的灯光和鲜红的浴缸里飞扬。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那么瘦的人依然有不少脂肪,那么难以分解。我看过关于西藏天葬的书籍,天葬师将尸体切碎喂给秃鹰,那样人的灵魂就会解脱痛苦,飞向天堂。

那么,将小E献给大海里自由的鱼,他是不是也能去天堂呢?对于临海的城市来说,这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我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地剪下小E一小撮头发装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分了三次,在不同的地方,将他归还回大自然。

最后一次在黎明时分,海浪拍打着礁石,远方的曙光给海岸线度上金色,海天在一片神秘的幽蓝中慢慢苏醒。

我看着小E从那堆模糊的血肉中缓缓升起,长出翅膀飞向海岸线…

“放心地飞向天堂吧,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我爱着你,并且永远记得你!”

光身上的红疹子越来越多,开始溃烂,他变得瘦骨如柴,眼睛也失去了光芒,他经常会陷入臆想,把你当成其他的人。

“你这个恶魔,休想把我拉入深渊!”光甩开你的手,摔倒在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你,然后又望向天花板以外的天空。“神,你在看着我吗?你赐予我与你交流的天赋却让我迷失在地狱!这对我公平吗?”

“光,是我,你看着我,我已经长大了,会一直守护着你!”你拥抱着他的身子,感觉他真的像光一样正在你怀里慢慢地消失。

“我不甘心,还有最后一章没有写完,我不知道如何结束,因为遇见了你,我不想结束!”光开始哭泣。

“那我们就永远不要结束!”你开始亲吻他,你想用温热去蒸发他冰凉的眼泪。他静静平静下来,开始回应你的温热。你们拥抱在一起,你柔软的身体包裹着他。

你想,六年了,六年的相依为命,他可以成为你的神,你也能成为他的神,你欣喜地准备迎接这一刻。他却突然推开了你。

“我不能害了你,我的病会传染的!你不能成为我,你还年轻还干净。你走!走得离我远远的!”光推开了你,在地上爬滚着。

直到这一刻你终于明白光得的是什么病,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吞噬着你。他的瘦弱、他的悲伤、他的隐忍、他看你复杂又温暖的眼神,他陪你走过这五年的坚强。

是如何深爱一个人才能藏起不可启齿的病痛去拥抱你、给你一个平安的成长。

“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会和你一起写完最后的乐章,如果你走了,我也会陪你而去,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

“我要你答应我继续活着,去爱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光离开我的第六百五十二天,我认识了最后一个像他的人。他比我年纪大,也是手指最像光的人。他不同于小洁和小E,他认识我的第一分钟就告诉我,他得了肝癌,晚期。我觉得是他找到了我。

他让我枕着他的手臂听他依然在跳动的心脏,那一刻我平静下来,甚至开始质疑小洁和小E究竟有没有到达天堂。如果可以留住他呢?哪怕他再痛苦,我都想留住他尽可能久一点。

可是,我内心那块扭曲的地方还在不断膨胀,这让我痛苦的根源却也让我明白我依然活着的意义。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请求我进行那个仪式。所以在这之前我会陪伴他给他残破的人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所以他想去看海鸥,我就带他去大理;他想去看雪,我就带他去莫河。我和他一起做了好多事,好多我曾想和光做却来不及做的事。我愿意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用于延续这个叫明的男人的生命,尽可能地久一点。

他的终止仪式在橘子洲头璀璨的烟火里。他说“洞庭湖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永远地留在这里。”在那虚无缥缈又真实灿烂的烟火里,我完成了仪式,也在那晚完成了光的最后一章——第九章。

第九章,我没有闻到鲜血的味道。烟花大朵大朵地在天空绽放,我在一片荡漾着夏日芳香的芦苇中,小心翼翼地分割着他,我和光相识的点点滴滴、在每一个缠绕我的音符中流淌。鱼慢慢地汇集,它们有力地弹起身体不停扑腾着,像正在参加一场盛宴。

我很慢很慢,舍不得结束这场仪式。他沉重的身体变成无数片轻盈的音符流进幽暗的洞庭湖。终于我还是肢解了曾囚禁他灵魂的“牢房”。我知道几天后那些零碎会漂浮起来,会有腥臭的味道钻进渔民的嗅觉里。我留下装着他身份证的包,这样他的身份就会很快被确认。我没有过多的挣扎,也许这一刻我盼望了很久。

“那你究竟有没有杀了那个叫光的男人?”我像被人扯住了尾巴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真正的监狱。那只蚂蚁还在我的脸上爬着,并没有钻进我的鼻子或者耳朵里,我轻轻地捻起它,将它放在手心,看它慢慢地爬着、寻找出路。然后我终于意识到,隔着沉重铁栏外,站着那个采访我的男人。我将蚂蚁放在指尖穿过密集的铁网示意他接住。

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条件反射地躲开了,随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指尖上卑微地生命,他沉默着。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看着我的脸,试图看穿我的皮肉。

“将它带出去,放在有青草有阳光的地方。”

他张开嘴吧,我看见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我沉默着、等待着,有一股强烈的力量能够将我吞噬。他抽了一下嘴角,费劲地将扭在一起的情绪扯平。他还是缓缓地抬起了手,穿过铁栏触碰着我冰冷的指尖,为一个卑微的生命架起桥梁。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穿射进来,我对他笑了笑,也对光笑了笑。

你始终不愿意对任何人描述光最后凋零的时光,你不愿意任何人用他们的思维去想象光的不堪,不愿意他们哪怕一点点的亵渎他。所以,你也不愿意回答采访者的问题。

反正你正在奔向光,你偷生那么久就是为了他去爱,虽然不可能有人会理解你这种爱的方式。但你相信光会理解。当初他救赎了你,而你也认为你在救赎别人。你不想去追究你这种方式是否正确、是否符合人性。

因为,你眼中的光是极度的红,是流动的红,是像花一样盛开的热烈,是带着香甜气息的鲜活。是跳跃着喜怒哀乐的节奏“砰!砰!砰!”那仿佛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最后的尾声,最强有力的生命意义。

你也仿佛得到了神的指引,用得之不易的纸和笔,在临刑前的最后一晚,写下了你和光乐章的尾声。

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究竟是谁创造了你,为何你会是你?而不是随便一只蚂蚁或者一棵树,为何你会有一个变态的继父?为何你会遇见光,会遇见小杰、小E和明?那么帮助他们进入天堂就成为你唯一的意义,这一切似乎都是必然的。你自以为你了解命运背后的真相吗?究竟有没有天堂这种地方呢?

那我告诉你,有的。天堂新晋的神们即将毕业,他们紧张地准备自己的毕业作品,而其中一位的作品就是创造“你”,“你”成为神们赞不绝口的作品,而那位创造“你”的实习神即将正式成为天堂至高无上的神。对于骄傲而冷漠的神来说,人间即地狱,地狱需要恶魔,如此世人才渴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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