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清明节一家三口回了趟老公广西老家，又一次与他的老寿星奶奶零距离接触。

      奶奶九十五岁高龄，除了比较驼背外，耳不聋眼不花，也没生什么病，只同公婆一处吃饭，其余完全自理，还养了两只猫作伴。

      她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起坐在门口看着其他人来往忙活，吃过早饭喂完猫又坐在门口的大树下乘凉。大树下总放一张竹床，附近的小孩爱跑过来爬到上面玩，也有三姑六婆小媳妇们常过来扯些闲天。奶奶就在一旁看着听着，表情淡定，也很少插话。中午吃过午饭奶奶就去午睡，下午凉快一些时又会坐到树下或是门口，吃晚饭前会帮忙把竹床以及附近的卫生打扫打扫。吃过晚饭她就自己烧水洗澡洗衣服，然后和猫一起早早地睡下。

      只记得有一次奶奶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好像那是有一年春节祭祖的时候，老公某项准备操作不当，奶奶亲自示范指导。老人家对祭祖礼节格外看重，至于后辈们日子怎么过，反倒不大爱点评言语。

      但这并不表示她对子孙后代不关心，谁家什么个情况，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农忙的时候她甚至会义务帮助邻居们从花生藤上摘花生，一摘就是大半天。逢年过节她也总忘不了给所有的小辈们发红包，出手也算当地老人中格外大方的了。老公家里盖的新房相当宽敞房间很多，她自己不肯搬进去住，坚持住老房，却给老公和他弟弟一人买了张上档次的大床放进各自房间，另外还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孙子随老公的叔叔婶婶定居外地很少回来的，奶奶也给他买了张小床放在新房一个房间里面。

      新房的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挂了奶奶的一张带玻璃相框的照片，看上去像是可以用在葬礼上的，应该是公婆提前准备给她照的。她所住的老房子的客厅里，也摆放着一副棺材，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因为老公老家那边至今人死了还是装在棺材里土葬的。

      奶奶就这么平淡地生活着，时光似乎遗忘了她，原本以为这次回去她身体可能不怎么好了的，结果发现她饮食起居一切如常，和两年前几乎一样。我们三岁的小儿子调皮，学她驼背走路，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奶奶也忍不住笑了。临走的那天，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奶奶在老房子里生起柴火，我们前去和她告别，她安详地坐着烤火，旁边篮子里还放着红薯，可以随时烤着吃。

      我顿时想到了那些在医院里备受折磨的老人。我有过在医院急诊病房住一晚的经历，隔壁病床躺着的就是一个七十出头的老人，浑身插管，失去知觉，一整晚身边的各种仪器响个不停，第二天一早还是去世了。

      老公常说他奶奶的子孙们都很孝顺，他奶奶跟着他爸爸一起在老家生活，其他子孙逢年过节都会给她红包。我听着笑了，身体健康的老人就是如此幸福吧，要是得了什么大病要人端屎端尿伺侯，或是要花巨资看病，可能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至今从老公老家回来已经一月有余，但我还是时常会想起她老人家。我多想老了也能像奶奶那样，在寒冷的天气里，也能自己生起一盆篝火，让熊熊的火苗映照着我菊花一样褶皱的却异常平静淡然的脸，偶尔随手捡起一旁的红薯，不紧不慢地烤熟烤香，然后用没牙的嘴津津有味地咂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