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印象
（一）
元旦给我最初留下一些印象的是小学五年级。
这一天老师给每个同学发了四五块水果糖，上面包了花花绿绿的糖纸。这一天老师比往常提前了半个小时放学。
学校离家有三四里路。每天放了学，同学们都结了自己要好的伴说着闹着回家。
冬日的黄昏里丝丝缕缕的阳光铺撒在那条并不宽阔的石子路上，还带着些许的温度和安详。同学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嘴里嚼着老师发的水果糖，叽叽喳喳地边走边聊。心便因这冬日不多见的温和的阳光甜甜的欣喜着。
回家后我把兜里的糖给了母亲一块，母亲笑着问我哪里来的糖？我说:“元旦呀！老师发的！”
那个时候关于元旦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理解。但给与母亲的那一颗小小的糖果却是印象深刻。那应该是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给予的幸福么？
（二）
初三。
那天，下午第四节课没有上课。但提前也没有安排什么特别的活动。班主任依旧给我们每个同学分一点瓜子和糖果。分糖果和瓜子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提议表演节目。
大家都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能表演什么节目呢？又没有准备。有人提议“唱歌呀！”“音乐课军唱得多好啊！”“对，还有大个子！”……
军是物理老师的儿子。大个子是学校另外一个老师的儿子。
他们很爽快的答应了然后开始准备。其他人则都安静下来听他们唱歌。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草丛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军一开口，那美妙的旋律瞬间让我们这些极少有机会能欣赏和领略音乐的农村孩子陶醉了。那旋律悠扬悦耳，如梦似幻……
“再唱一个！”
“嗯，可以啊！”
接下来，军又唱:
“晚风轻抚澎湖湾，
海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醉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第三首: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
森林它一丛丛
我找不到他的行踪
只看到那树摇风……
我忘记军唱了几首，但每一首似乎都那么醉人。
接下来大个子唱了《高山下的花环》主题曲和《昨夜星辰》。同学们都说他是标准的男中音。我的记忆里也是，地地道道的男中音。他自己说，一首歌，听两遍他就可以唱得出来！
大家越来越兴奋。最后阿胡居然唱起了京剧《沙家浜》中的唱段……
十六七岁的年纪，花一样的年龄。一群少男少女在那个夕阳的余晖撒满教室的冬日的下午，在那个简陋的教室里，这些今天听起来依然宛如天籁的旋律悄悄地走进了许多孩子的内心深处，再也没有出来过。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那是我人生中听到的最美妙最动听的歌声。
（三）
高一。
元旦那天晚上学校里所有的班级都不上课。每个班级可以组织联欢。
班长和一些男同学去买了拉花和气球，下午最后两节，女生就在教室里布置。
晚饭后，大家把桌子都拉到教室四周，中间留下一大块儿空地，暂时成为一方小小的舞台。
这个元旦我们班同学的表演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倒是班主老师的那句“分瓜子啦，分瓜子啦，两个人三袋，三个人两袋”，还有他那东倒西歪的步态让我记忆终生。他因为兴奋喝醉了。
大约八点半的时候我们班的同学就陆续散去了。我和阿梅也想回宿舍。
出得教室，转头看向隔壁班级。咦？怎么这么多人？教室的门口，甚至前后窗上都有趴着的人头！
我和阿梅好奇，也跟着过去。还没到跟前，也没进到教室，却听到了里面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音乐声！
从缝隙里看过去，有人在跳舞！伴随着激昂的旋律年轻的躯体在夸张地扭动，旋转！后来我知道那叫迪斯科舞。
从来不善于参和的我，那天不知道怎么竟钻进了教室！是，是钻进去的！脚挨着脚，身子挨着身子，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张往！
我和阿梅最后居然跳到了教室南墙边下的桌子上！
站在桌子上的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室中央随着音乐的节奏地狂欢舞动！那些青春的面庞，灵动的身躯，肆意的张扬！他们在诉说什么？在渴求什么？……
又是一个人生的第一次呵！它以如此张牙舞爪的姿态不经意地撞开了多少青春少男少女火热的胸膛！它以如此狂放不羁的形式挑起他和你内心深处不曾萌动的渴望……
我向教室四周望去，视线范围内，全是人！一层一层，一层一层，整个教室站着的坐着的，凳子上的，桌子上的，桌子上再摞上凳子的，窗户外边的，看不见但依旧像知了一样黏满了整个墙壁……
那一晚除了那些高亢的歌声和疯狂的舞动，还有桌子噼啪断裂的声音。
（四）
大三。
糖和瓜子，甚至全班一起包饺子吃饺子，一起喝酒一起唱歌跳舞猜谜，开心兴奋。但却已然不会再引起心灵上太大的共鸣和震撼。
在教室里折腾完了，和舍友回宿舍的时候大概已是凌晨。那应该是人生第一次熬夜至凌晨。
回来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黄昏。宿舍里一共八个人。老二和老八回家了，她俩离家近。老大和老三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
宿舍里剩下我（我是老四）和老五老六老七。
老五和我是同桌。从一上大学，她就开始天天趴在桌子上给我讲她从小读的一箱子一箱子的小说，给我看她写的那些婉转绵长的文字，给我讲她的继父，她的母亲，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讲她母亲和妹妹的冲突以及她夹在中间的尴尬……
她睡我上铺。那天傍晚她睡醒了时候，突然莫名奇妙的趴在床上对我说了一句:“同桌，你比我好看。”
过了不久，不晓得什么时候她开始趴在被窝里抽泣以至于出声。
窗外天阴沉沉的，没有一点阳光。
我们三个也都开始莫名地沉闷起来，完全没有一点节日后的欢快气氛。傍晚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四个没有一个去餐厅吃饭。甚至没有人去开灯。大家都在黑暗里沉默着。
很想哭，想喊，想胡说八道！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外面传来嘶哑的歌声。
突然我忍不住落泪，继而哭得稀里哗啦，嘴里还不断的哼着那句有些凄凉的歌词“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老六老七也开始哭，渐渐地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有些凄惨……
那一年我们临近毕业。
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夸张？还是青春年少的孤独与迷茫？
或许每个人的青春都曾如此这般疯过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