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送别
文/南宫梓桐
城郊竹屋。
圆月高悬于天边,在树梢间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小屋宁静,不似城里,屋里灯光闪耀,不时传来朦朦胧胧的说话声。
桌上油灯火光跳跃,如同桌前两人的心一般起伏不定,鸡鸭鱼、牛肉、羊肉,各种小吃甜食摆满了桌子,两人却无心享受,此刻再美味的佳肴与离别时的不舍相比起来都会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张荻手指拂过桌子边缘,心下五味杂陈,但她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望君珍重。”
“放心吧!以后每月我都会给你来信。”洛乙看着桌子一角躺着的陌刀,眼神中透出淡淡忧伤。这把陌刀传到男子手里已经积累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刀柄上缠绕着的黑褐色布条已经有些破烂,刀鞘也磨得不成样,刀刃上有好几道缺口。他每天晚上都要擦拭一遍,一是要随时记住师父的嘱托,拿着这把宝刀便要心系大唐、行侠仗义;二是保存好这把宝刀,代代相传,把安西军忠诚、顽强不屈的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这刀都缺成如此模样,你师父当年传给你的时候还没这么多缺口。”张荻看向角落的洛乙,眼神闪闪而动,似乎想起了当年的诸多场景。
“锋利就行,有缺口照样可以斩杀外敌贼寇!”他眼神坚毅,收刀入鞘,淡淡说道:“吃饭吧!”
“这酒真烈,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张荻低头默默地喝了一口,微微一笑,自己的脸颊在杯中半剩的清酒里若隐若现,她是多么骄傲和乐观的女子,此刻却也有些失落。
洛乙一顿,道:“这酒是你最爱喝的,不知喝了多少次,怎会变烈呢?”
“酒还是那酒,滋味却大不一样。哈哈,烈与不烈总是要喝它的,没甚区别,好好地痛饮一番吧。”张荻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她醉了,平日里那双灵动秀丽的双眼迷离缥缈,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白皙的脸颊泛起阵阵红晕,秀发如垂柳般随风而动。醉酒的她褪去了原本一尘不染的气质,却又增添了几分妩媚之态,令人沉醉。
“喝不尽杯中酒,唱不完离别歌。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他知道,她有多不舍,她许久没喝这么多酒了。
翌日。
一人一刀踏马前行,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为他送行。
风雨亭。
琴起,张荻轻叩琴弦,山道间响起清澈、明亮的琴声,如同这朝雨一般清新自然。“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她指尖力道一变,琴声变得低沉而悠长,心下沉重而不舍,看着朦胧细雨中魁梧的他,她多想留住他。“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一叠之后,曲调变得哀婉,但却极富激情,琴声时而高亢时而沉郁,足见抚琴之人情谊真挚。此曲正是著名的《阳光三叠》,曲调哀婉悠长、含蓄深沉、委婉古朴。
张荻放下古琴,抢将出去,任凭雨水拍打着自己白皙的脸颊,她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冲淡了脸颊淡淡的粉底,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沟壑,“保重,我等你回来。”
洛乙看着她的容颜,如同清晨的露珠,清新、晶莹剔透。他不敢多看一眼,害怕扰了自己的心志,多停留一分都是对她的残忍,只得强忍悲痛,道:“荻,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一声长嘶,那人那马逐渐消失在蒙蒙的雾水中,消失在他们的居所,却永远也不会消失在她心里,她惦着,念着。他会回来的。
“荻,莫怪我无情,此去吉凶未卜,我不忍你跟我颠沛流离。”
蒙蒙的雾气中,只见身着银装铠甲的赵锐已等候在东城门口,洛乙将眼睛眯成一缝,细细瞧去,一人手持雨伞,另一人站在其下,除了候天武不会再是别人。“镇国大将军气量宽广,爱惜人才,知人善用,看来此言非虚。”洛乙对候天武多了几分肯定。
“来了。”只见候天武手指着前方,对洛乙喊道:“洛校尉,哦,不,从此以后便是洛将军了。我们已等候多时。”说完,哈哈大笑。
洛乙手拉缰绳,勒马急停,一跃而下,抱拳道:“将军雨中相送,属下受宠若惊。将军快些回去吧!”
“无妨。”候天武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飘落而下的细雨,道:“当年滂沱大雨,我们与敌人厮杀了一夜。这点小雨算不得什么。”
“将军之勇,人尽皆知。”副将应和道。
候天武哈哈一笑,道:“洛将军临走之际,我有一句话送给你。”说罢,他径直走到一旁,显是不想让赵锐和副将听到。
洛乙见状忙跟了上去,过得片刻,只见候天武掏出一枚令牌道:“此令牌乃皇上所赐,拥有生杀大权,遇紧急事情时可先斩后奏。”说罢,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赵锐,继续道:“这么多年我的诸多举动总是逃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文忠的眼睛,我调查了许久,终是有了一些眉目,他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
洛乙最善察言观色,小声道:“将军怀疑是赵参将?”
“这便是我想重用你的原因,你有很强的敏锐力。我让他协助你只是想让他上钩,我想你成为我在李文忠身边的一双眼睛,盯住他们的同时,一举铲除他们。”
“我……能行吗?”
“放心,我会暗中助你。你此去要演好这场戏,具体事宜我会在信中与你交代,随时保持联络。”候天武拍了拍洛乙的肩膀,朗声道:“洛将军,我相信我没看错人,期待你凯旋归来。”此话当然是说给赵锐听的。
洛乙知其心意,道:“多谢将军抬爱,属下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罢,与候天武辞别,两人骑上快马,出得东城门,向西的官道疾驰而去,逐渐消失在长安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