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22 | 苕之华，几多繁华，几多苍凉
小楷：至简从心
【诗经·小雅·苕之华】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简释】
1、苕(条tiáo)：植物名，又名陵苕、凌霄或紫葳。蔓生木本，花黄赤色。
2、芸：黄盛。
3、维：犹“何”。
4、牂(臧zāng)：母绵羊。坟：大。绵羊头小角短，但羊身越瘦就越显得头大。
5、罶(柳liǔ)：鱼笱。这句是说罶中没有鱼，水静静地映着星光。
一说，“星”读为“鮏(星xīng)”，小鱼。鱼小而少，所以不堪一饱。
1.
读的最早的现代爱情诗，就是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那时还没有见过凌霄花是什么样子，学校附近都是樱花，芙蓉花，还有柏树，银杏，梧桐，无从知道凌霄花如何的攀援，竟不受诗人的待见。
一直以为被诗人写进朦胧诗里的凌霄花，是来自西洋的花。后来是在图书馆植物学科的书籍中查看了凌霄花的图片，原来凌霄花是紫葳科落叶木质藤本植物，茎上有气根，攀援高大树木可达百尺以上，故为此名。它还有很多别名：紫葳花、红花倒水莲、倒挂金钟、吊墙花、堕胎花、藤罗花等。
按图索骥地寻找凌霄花的踪迹，寻到了《诗经·小雅·苕之华》，原来至少两千五百年以前，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就有凌霄花开了。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诗很短，读下来知道并不是一首快乐逍遥的诗。“心之忧矣，维其伤矣。”忧何伤何，彼时并未探究。每天都笑个不停，合不拢嘴的好年纪，哪有功夫寻愁觅恨的。
记得那一年夏天，是个雨后，去城市的老城区玩，经过一条长长蜿蜒的胡同，胡同入口处，环绕着的就是满墙满架的凌霄花，它们的藤蔓缠绕交错，翠绿的叶子遮挡着胡同入口的高大墙壁，斑驳的墙面已不可见，这就是“苕之华，其叶青青”吧。
雨后晴空，凌霄花一朵朵，一串串伸展，像极了朝向天空的小喇叭，怪不得叫“凌霄”呢。蓝天白云红屋顶，之下橙黄色的凌霄花尤为生机，这不就是“苕之华，芸其黄矣”。
低头，是满地被风吹雨打坠地的凌霄花，有成朵儿的，有碎成一瓣一瓣的，零落成泥碾作尘，路过的人没有谁会注意脚底雨后的花瓣，自顾前行。抬头看新鲜的花朵，低头看细碎的花瓣，那一刻真有点伤感了，“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凌霄花开
2.
读书路上，总有机缘在。
曾经读过的诗篇，不求甚解，后来遇到某个景象，那首诗的句子跳出来。然后得这机会重新翻书，各种资料的检索求证，是学习体悟的过程，也是人生感慨万千的路程。
《苕之华》的题解向来就是：这诗反映荒年饥馑。第一、二章以陵苕起兴，感于花木的荣盛而叹人的憔悴。第三章言百物凋耗，民不聊生。
《毛诗序》说：“《苕之华》，大夫闵时也。幽王之时，西戎、东夷交侵中国，师旅并起，因之以饥馑，君子闵周室之将亡，伤己逢之，故作是诗也。”从诗本身看，所写只是灾年人民无食，难以存活，诗人面对如此现实，痛感逢此饥荒，不如不出生为好。《易林·中孚之讼》曰：“牂羊羵首，君子不饱。年饥孔荒，士民危殆。”这是齐诗的理解，较毛说直捷了当。
清人方玉润在《诗经原始》里说：周室衰微，既乱且饥，所谓大兵之后，必有凶年也。人们生当此际，“不如无生”，盖深悲其不幸而生此凶荒之世耳。
细读以上及其他的注解，曾经有个疑问，诗人为何以美丽的凌霄花起兴，来写人间的荒年哀歌。
既乱且饥的景象，民不聊生，哪里还有盛开的凌霄花呢？以“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诗歌内容推测，诗人是一位饥民，曾经的生活还很美好，或者是一位体察民情的读书人。他们生活的环境里，每逢夏季都可以看到满墙壁，满藤架的凌霄花。它上古的名字是“苕”，那时还没有“花”这个字。
生逢乱世，几多凄凉，想起大自然的“苕之华”曾经无比繁盛，反观人世有多绝望，不禁忧从中来，“知我如此，不如无生”。诗人竟然悲痛到如此地步，感慨道最大的遗憾是降临此世。如果有来生，还不如去做棵植物，荣枯盛衰，盛开一时，繁华一世。
3.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这两句被方玉润称为“造语甚奇”，因为“奇”，所以旧说纷纭，多不得要领。
现今学者大都认为，唯朱子解释最洽诗义，他在《诗集传》里说：“羊瘠则首大也，罶中无鱼而水静，但见三星之光而已。言饥馑之余，百物凋耗如此。”这是诗人诉说忧愤的原因，意思是说：荒年无物可食，宰母羊吧，可是它瘦弱得只剩下一个大头；打鱼吧，水中捕鱼的竹器中只有星光不见鱼。
这里为什么举此二物？清末女诗人王照圆分析说：“举一羊而陆物之萧索可知，举一鱼而水物之凋耗可想。”
“人可以食，鲜可以饱。”吃草的羊都瘦成那个模样，人还有什么可以食用？难不成喝着凉水，看着星光，来裹腹么？
这攀援而上的凌霄花，那都是过去的日子了，天下苍生的忧苦，不知谁来救赎。
清人王引之说这首诗写：“物自盛而人自衰，诗人所叹也。”
在洪荒宇宙里，人和草木是平等，草木荣枯，人之生死，大自然无拣择。智者老子看得清，冷冷地说了一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留下五千字，骑着青牛，不知所终。
365天极限挑战训练营 第18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