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读书写作到挣扎焦虑

“在我们年轻时，每一年的经历都能写成一本书，后来只能写成小册子，再后来变成了薄薄的几页纸。现在就是这样一句话：读书、写作。”

以上这句话是王小波在他的文章《写给新的一年（1996年）》中写到的，让我深有感触，尽管我才三十出头，但回看走过的这三十多载光阴，从走上工作岗位的那一刻起，我的经历似乎就开始慢慢地由厚到薄，只是比起王小波的“读书、写作”的幸福，走到今天，我们的经历更多的可能用另外两个词来进行概括——“挣扎、焦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两个字慢慢地开始成为我们生活的主旋律，从早上起床那一刻开始挣扎，在上班的地铁里挣扎，在办公室里挣扎，然后夜深人静的时候，焦虑又开始慢慢地找上我们，来自家庭的、社会的、自己的压力，一股脑地奔涌而来，不管你做没做好准备。

如果王小波是我们当中的一员，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不确定他的经历是否还能用“读书、写作”这句话来描写，如果能，那实在是一件令人生羡又极其幸福的一件事。

在这嘈杂的世界里，我也曾经尝试过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专注，比如上下班的路上强迫自己读书、夜深人静之时写一下当下所感，只是这种专注总是被打破，说的更直接一些，总是被我那毫无建设性、创造性的工作打破。似乎消息提醒无时无刻不在闪烁，尽管我知道我可以暂时的不去理会，但它已经搅得我心神不宁，搅得我无法集中精神，让我更加的挣扎，更加的焦虑，索性我只能放弃。我也尝试做一些能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的事情，比如刷刷手机新闻，听听音乐，然而我发现这些其实也并没有让我的内心归于平静，反而适得其反，无处不在的广告推销，宛如噪音的直播，让我觉得身边的世界被一张张嘴所包围，每一张嘴都不停地向我倾倒垃圾，我挣扎着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就像是《楚门的世界》里的主人公，在一个偌大的壳子里，配合所有人表演。

有的人说你可以把手机、电脑这些统统扔掉，这简直是废话，扔掉我吃什么、喝什么呢。

王小波的这篇文章里还有一段比较触动人心，“九十年代之初，我们的老师——一位历史学家——这样展望二十一世纪：理想主义的光辉已经暗淡，人类不再抱着崇高的理想，想要摘下天上的星星，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现实问题上去，当一切都趋于平淡，人类进入了哀乐中年。”

能够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的正是现在的你我，而今再看这些话，让我觉得这位老师实在是高明，实在是具有前瞻性，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二十一世纪的人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有一点我不太苟同，就是“趋于平淡”这四个字。

理想主义的光辉已经暗淡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抱着理想主义是填不饱肚子的，我们确实也把注意力放到现实问题上，但可悲的是一切并没有趋于平淡，或者说即便是我们想要平淡，现实不允许啊，平淡对于而今的我们，说是一种奢侈品都不为过。

当然每个人可能对于平淡的理解不同，我理解的平淡是有个稳定的工作，收入虽不多，但阖家欢乐，不用为了一套房子赔上两家人一辈子的积蓄，不用为了孩子上学的问题四处求人，也不用为了人到中年而担惊受怕哪天失了业，日子一眼望到头也无妨。只是一眼望到头的平淡日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望几眼都看不到头，看见的就是一个黑洞，明天是什么样子，无从知晓。

我不清楚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哀乐中年，但哀是肯定的，乐就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了。王小波说他的快乐从他的创造性的工作里获得，而他能获得这种快乐的根源是他是一个知识分子。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个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都是对文化做出贡献的，而我虽然也写作，但并没几个人看，更谈不上对文化有什么贡献，可是我自认为对于现实，我也是有一定的批判精神的，所以姑且就算是个知识分子吧。

我从事的工作不具有创造性和建设性，按王小波说的，我应该是从中获得不了什么乐趣的，这也是事实，除了能获得报酬让我全家填饱肚子，这份工作更多地是造成我挣扎和焦虑的原因之一，我靠它养家糊口，却总是提心吊胆哪天给丢了，而且还要忍受着各种委屈，让我变得更不快乐，这也许就是这份工作和那些具有创造性、建设性工作的差别吧。

因而我十分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成不了王小波，当个张小波也行，再不济只要自己写的东西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无名无姓都行。可是当一个知识分子，是需要时间磨砺的，写东西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知识分子把注意力放到现实上，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温饱问题了，自己一个人还好，倘若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那问题就不仅仅只是温饱问题了，而时间就成了最宝贵的东西。鲁迅先生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挤，总是有的，所以我只能先在这海绵里继续挣扎，能多挤点就多挤点，倘若有一天，向那些有名的知识分子又靠近了一些，那我必定是很快乐的。

我写这篇文章不是抱怨，只是觉得时代的变迁，让曾经最最普通的、自然而然的一些现象、行为而今看来却也成了望尘莫及的存在，可你要因此就抱怨我们为什么就这么不幸，赶上一个这样的时代，我还是会劝你不要有这种想法，毕竟我是个知识分子，对现实要有批判精神嘛。

思来想去，我离王小波那样的知识分子实在是差的太远，他写的文章尽管离我们很久远，却还是能触动我们的心，他如果在天有灵知道而今还是有这么多的读者，一定会更快乐，而这篇文章我也用小波先生96年的总结结束语当结尾，“虽然人生在世会有种种不如意，但你仍可以在幸福与不幸中作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