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活人

2005年的2月16日，正月初八，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早就约好了去产院做剖腹产手术，为了这个大日子，在前一天的中午，跟老公狠狠地吃了一顿大餐。因为我知道，在以后的一个月里，我是不可能再吃到什么好吃的了。

早上8点前，我们就到了医院。原本计划我是第一个剖的，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在病房的一个产妇，由于得了耻骨分离症，疼得走不了路，早早地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另外一个原本计划第四个剖的，半夜就破了水，正在另一个手术台上等候处置。等到9点多，接产妇的床终于推来了，可是还没轮到我，隔壁506病房的产妇又被推走了。我等得有点儿心急，为什么还不叫我呢？这时候护士叫我，说是昨天的青霉素试敏已经超过了24小时，还要再打一针才行。我立刻站起来就跟着走，旁边有人小声儿说：“看看人家，走得多利索。真不像要生的！”这时候，五楼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因为今天是正月初八，也是因为是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吧。

大约9：50分，终于有人来接我，我不但没紧张，反而很兴奋，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打错了药。他们让我脱了衣服爬到床上，盖上被子，还把一顶蓝色的布帽子胡乱地扣到我的脑袋上，遮住了我一只眼睛，好像海盗。被子特别小，我前后左右地拽，怎样盖都有点儿漏风，可能我89公斤的体重实在是太胖了。此刻我的形象啊，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两个护士推着我往手术室走，我推了推帽子，露出眼睛，向大家挥手作别：“等着啊！我给你们大变活人去啦！”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会儿撞到墙，一会儿又撞到电梯的门，我已经被撞得晕头转向，眼看就要晕床了，终于到了手术室。我被丢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没人搭理。医生和护士在我身边匆匆走过，显得异常忙碌。我觉得这里有点儿冷，刚要拽被子，一个声音在我的头顶果断地说：“给我推到2号手术室”。我真高兴啊，终于有人搭理我了。手术室并不大，中央有一张手术台，上面有灯，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影灯吧。一会儿我得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影儿。麻醉师让我蹭到手术台上，有人说：“这个可真胖！”我心里暗笑：“要是不胖我早自己生了，你还能看见我？”趁着医生还没来，我跟麻醉师聊天：“崔主任一天到晚剖8、9个，会不会很累？”他说：“没事儿，我们主任厉害着呢，一个女人顶五个男人！”哈哈，我居然笑得出来。

医生终于来了，有了朋友的介绍，她显得跟我很熟悉，我说：“主任，我已经准备好来被你收拾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被我收拾的，我都收拾好几个了”她回应我。我笑，多亏我同学的同事，才让我如此被照顾。“来，我给你打针吧，今天护士都忙。”“这你也会？不是护士才会打针么？”我惊讶地说。“我们那个年代的都会！”她自信地告诉我。然后麻利地开始动起手来，我太胖，血管不好找，好不容易找到后，一针扎进去，她兴奋地大声叫人拿胶布过来，可能当时太过激动，一下子把我的手扎穿了，把她自己的手也扎破了，顿时，我们俩的血都流了出来，她把连忙我交给了护士，甩着自己的手大叫：“哎呀、哎呀疼死我了！。”见到流了好多血，我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有人来迅速地帮我清理了血迹又重新打上针。不远处有人喊：“啊呀主任啊，也不知道这个产妇有没有肝炎？”“那有啥办法，有没有也这样儿了！”主任倒是想得挺开。我心里对这个护士说：“马屁精！你才有肝炎呢！哼！”

麻醉师终于开始动手了，他指挥我靠右侧身，头尽量地像下低，腿用力往上蜷着，这姿势真不太好拿，主要是肚子太大，碍事儿。我坚持不住，不停地动，他告诉我不能动，不然找不准位置，我只好强忍痛苦，尽量往下低头，过了很久才结束。打过麻药，医生已经要开始手术了，我只觉得特别地恶心，想吐，还有想去厕所的冲动。麻醉师安慰我说这是麻药的作用，一会儿等孩子拿出来就好了。

手术时我特别清醒，眼前有个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到。有触觉，没有痛觉。很快就听到有稀里哗啦的声音，接着就有人来按我的胸，我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仿佛有人在往外拽什么东西。突然医生说：“好大的脑袋！”另一个人大叫：“啊呀！是个小小子！”然后就听到响亮的哭声，果然，我不恶心了，很清醒，觉得自己的状态好极了。

袁卓一直在给我录像，说：“这孩子挺好看啊！”然后有人抱过来给我看，我近视，看不清，只是看见皮肤还不算黑，就放心了。老公说过，我每天吃那么多死贵的大樱桃，要是儿子长得黑，他就削我！

电视里的场景飞速地在我脑海里闪过，按照剧本来演，这时候我根本就应该感动得落泪呀。电视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此刻我连想哭的冲动都没有。看着这个折磨了我这么久的小东西，终于可以出来折磨全家人了，我开心地笑。

医生在给我缝合，我好奇地问：“医生，还有几层啊？”她一边缝一边告诉我，“还有好几层呢！”我以为像我这么胖的会增加缝合的难度系数，其实并没有，很快就缝完了。

我被推进了苏醒病房，下身毫无知觉，我摸着自己的腿好像在摸冷冻肉，冰凉邦硬。病房里已经躺着两个人了，就是506病房那个。我被推到了她旁边，一想到我要在这儿呆上5个小时，我就感觉很郁闷，清醒的我多想找人聊天啊。另外一个人离我很远，听护士说她被取出了9个子宫肌瘤，手术大出血，现在还在输血呢！她们都睡着，我看着天花板发呆，睡不着。吊瓶一个接一个地换，大约有5、6个吧，终于可以推我回房间了。这时候，我的腿和脚都可以活动了，虽说不那么自如，但终于可以回到大家的身边了，还是让我很兴奋。

儿子已经先我半小时回到房间了，大家都在围着他看，一会儿说像老公，一会儿又说像我。大家在热烈地讨论着，我这会儿连想看他的冲动都没有，只觉得子宫收缩一阵儿疼过一阵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看看吊针还在打，说要到晚上十点多才停，我的手已经麻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又睡。肚子一直在疼，还觉得又渴又饿。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准吃东西，不准喝水，现在想喝水，特别特别地想。

终于挨到晚上十点四十分，我从手术台上下来已经有12个小时了，现在可以喝一点点的水。拔了尿管，我坚持着自己去了厕所。医生说早点儿下地走有利于伤口的愈合。老公扶着我站起来时，我感觉头晕目眩，全身发软，眼前都是小星星。可能是躺得太久了，肚子、屁股、腰都疼。忍着剧痛，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儿，居然排气了。现在我不但能喝水了，还喝了点儿小米粥，果然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睡不着，觉得床很硬，肚子又疼，老公叫来医生问，可不可以打止疼针，医生说如果是刀口疼，就可以用药，如果是子宫收缩疼，就没啥好办法。我确定是子宫收缩的疼痛，算了吧，我还是挺着吧，反正听说不用止疼药的刀口比较容易愈合。已经很晚了，其他人都走了，儿子不用我管，月嫂卓姐早早地接过去了。老公不放心我，在外面客厅里睡，一边听着我的动静。话说我住的房间还是比较高级的，每个楼层只有一个，主要是因为外面有一个客厅，有客人来的时候，就可以在外面说话，不会影响产妇休息。像这样的病房都疯抢，正常剖腹产的住院时间都是5天，可住这个房间4天就得出院，后面生完的都在排队等着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觉得好很多了。主要是肚子没那么疼了，还可以喝水、喝小米粥，顿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护士来接儿子去游泳，我也想去看，于是穿戴整齐地坐在房间里等。打扫卫生的阿姨，一边擦地一边问我：“这屋产妇去哪儿了？不说才生么？”我说：“我就是啊！”她很惊讶：“这穿这么利索，我还以为是客人呢！”我笑。

这时我想起了隔壁的506，就走过去看看，我的出现把他们家吓了一跳，问我咋这么精神呢？为啥不在床上躺着。我说太无聊了，来看看她。这时候她半躺着在吃饭，穿着上下分开的大花儿棉睡衣，衣服上全是奶渍，头发很凌乱，歪歪着绑在后面。见我来了，有气无力地说：“姐，我肚子疼，你咋那么精神呢？不疼么？”我忍住笑，说也疼，不过就是子宫收缩的疼，也没用药。就过来看看，问问孩子咋样，她说挺好的，是个女孩儿，昨天一共剖了9个，就她一个女孩儿，孩子挺胖的，7斤多。溜达半天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以为我丢了。

手术后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等四天后出院回家，我已经行走自如了，虽然还是冬天，可是外面的空气是那么的好。儿子每天由月嫂带，他很乖，吃了睡，睡了吃的。从此，家里再不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