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 || 故事的故事.贰

牛首山

民国十一年，湖南芷江县木叶溪，在几座山中间的一块平地上，有两个小村庄，村庄相离不远，遥相呼应，只是近些年军阀混战，人烟稀少，此时已不足百户，村子的历史都很悠远，族谱往上可追溯到南宋绍兴年间。其中一个村子的人都姓王，另一个村都姓谢。湘西的村子，普遍文化落后，都把孩童送到芷江县城的明山书院。

明山，也叫牛首山，是芷江人心中的神山，它正好横亘在两个村子中间，两个村子人都是苗人，村人都很敬畏神山，不会上明山打猎。

如果清晨爬上明山，登高远望，依稀能看见村落被群山环绕，古朴悠远，笔直的炊烟，弥散在山间，和山里的雾气缠绕一起，就像一条清早刚偷出来玩耍的小白龙，恣意妄为的在林中穿梭，随性胡来不肯回家。

夜幕降临，孤村一犬吠，残月几人行，村子都暗淡下来，萤火虫包围了草垛，几户人家因为太热，打着大蒲扇走出来。

有两个年轻人，约莫都是十八九岁，吃完饭就从家里跑出来。他们是不同村子的人，但却不约而同都往明山方向走去，女子背着防虫蛇的轻便布袋，神色仿佛平静，脚步却显得有点急。

大半夜爬山做甚？虽然对于长在大山里的人来说，虫蛇都进不了身，但是，这么晚了，他们真是要去爬山？

更奇怪的是，他们出发的时间约莫相同，只是，一个从南面爬，一个从北面爬。

约莫半个多时辰，男子已到山顶，快一个时辰的时候，女子也到了，二人四目对视，一眼万年，女子向男子走去，突然径直扑在他怀里，泪眼婆娑，男子也缓缓的张开手抱紧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很久很久，才轻声吐出四个字来：“我…很想你”。隔着衣服，女子听见他心跳如鼓声。终于，他们可以尽情相拥…

原来二人都是明山书院的学生，男子叫谢大飞。女子叫王媛，二人在学院时，就已相互心生爱意，只是碍于矜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王媛喜爱写诗歌散文和随笔，可是在那个时代，都认为女子读书无用，只需认得几个字即可，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反正是要嫁人的。于是读了一年半，王媛父母就欲将其许配给镇上酿酒的林老三，林老三人还厚道，家底也还殷实。可是王媛不爱他，坚决不从，但拗不过父母软磨硬泡，自己也不太清楚大飞的心意，最后还是被迫妥协，答应三个月后，林家下聘迎娶过门。

就在迎娶前夕，王媛收到一纸书信，是大飞写的，相约明日傍晚，明山顶峰相见，于是才有今日看到的情景。

一响温存过后，女子交给男子一封信，信没有封起，男子缓缓拆开，几行娟秀小楷跃然纸上：“

或许，往后余生，这世上有两个我，

一个躯壳喂日常，

一个灵魂补岁月，

一个在文字里白马春衫慢慢行，

一个在生活里蝇营狗苟兀穷年。

…

想着山顶上能见着你，我满心欢喜，早已忘了攀爬的艰辛，山鸟与鱼或许不同路，但山水亦可再相逢。

大飞哥，等着我，我们还会顶峰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