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告别的告别
老师家，最早在迎海花园，小时候第一次去上课，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那台黑色的珠江钢琴，和那台雅马哈310电子琴，可能是老师家里最贵重的两件家当了。
最初学的是电子琴，黄老师负责教电子琴的小课，她特别的温柔，说话和声细语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从最初的手型开始一点点抠，黄老师总是特别有耐心，细致又温和。
每周上大课的时候才是张老师上课，他总是充满激情地让我们学听音视唱练耳，教我们乐理知识。每次找的音不对或唱的不准，老师都会开玩笑说，谁谁谁没电了赶快插上插头充充电。这时候课堂就会爆发一阵笑声。
有时候会听学钢琴的小伙伴说张老师上小课超严格超凶的，好几个小伙伴都被骂哭过。加上电子琴有各种键盘和好听的声音，所以当时想，一定坚持学电子琴不学钢琴。
我去学琴的时候，老师们的孩子还不满一岁，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他叫张元，因为是元旦出生的。很久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师们之前还有过一个和我们年纪一般大的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得了脑瘤，不在了。看起来总是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黄老师，刚开始总是常常跑到儿子的坟前哭泣，接受不了现实。而坚强的张老师则是忍着丧子之痛带着黄老师离开了老家，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一穷二白从头开始。我到现在，都还很记得张老师说过，那时候晚上和黄老师去散步，想买个进口苹果给黄老师吃，都买不起，眼巴巴看着水果摊位上的苹果，最后只能挑个已经开始坏的便宜的买。
有一次去上小课，碰巧那天黄老师有事换成了张老师临时给我上课，又碰巧那天停电而电子琴也没有冲电，张老师就让我试着在钢琴上把一周的作业弹给他看。那是我第一次弹钢琴。此前总是抗拒学钢琴，觉得琴键太重了很难，又不如电子琴般有丰富的各种声音。
那天，我弹的是巴赫的小步舞曲。神奇的是，这首曲子在钢琴上出来的声音，比电子琴厚重有质感多了，而钢琴的琴键，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毕竟我还能弹完一首曲子。张老师也非常耐心地教我，一点都不凶。一直到现在，几乎把学的曲子都忘光了，我也还是能背谱弹出那首小步舞曲，虽然是很简单的练习曲，对我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后来电子琴考了三级，想继续学下去，但面临着家里的电子琴级别不够要换新的更贵的电子琴，而如果一直坚持学下去，考到更高级的时候，还得再换更好的电子琴。老师的建议是直接学钢琴，爸爸妈妈和我商量说，既然这样不如一次性咬咬牙买个钢琴学钢琴好了，我思想斗争了一段时间，想起自己弹的小步舞曲，不知怎的竟然也开始想学钢琴了，于是同意了爸爸妈妈的建议。
我的钢琴是一台墨绿色的韩国英昌钢琴，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已经是爸爸妈妈斥巨资给我买的家当了。开始学钢琴后，小课也换成张老师上课了。张老师的确是那个小伙伴口中的严厉的老师，别的小伙伴都很怕老师骂周周苦练作业，而我偏偏是那个不怕骂又倔强的学习不刻苦的孩子。每次遇到难的作业就没有好好练琴，上课的时候弹的磕磕巴巴。我还记得那首四小天鹅，刚练的时候，那么轻快的曲子老师说被我弹得像四只老天鹅。
张老师非常凶的批评过我，也像说四只老天鹅那样无奈地和我开过玩笑，也曾经特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的手型条件是天生弹钢琴的料，好好练一定能成功。但我偏偏是那个可能是唯一一个不好好练琴又不怕骂骂不哭的孩子，一直我行我素油盐不进。很多小伙伴更喜欢温柔的黄老师，而在我心里，张老师虽然会凶我但一直都非常耐心地教我，总是苦口婆心给我这个吊儿郎当的学生一点点抠曲子，我心里知道他的严厉是为了我好，所以从来没觉得他凶或者不好。他一直都是我最好的老师。
后来，黄老师生病了，再后来，我放弃学琴了。转眼二十多年，我们长大了，老师也老了。这么多年间，世间的人们都在按照自己的轨迹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也只是偶尔一两年间会跟老师联系一下，跟老师吃顿饭。黄老师被疾病折磨了近二十年，还是离开了人世，这样的事，也是在她离开一年后，才从张老师那知道的消息。也许是因为知道老师这些年一直被病痛折磨着，心里早就预知了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的遗憾大于难受。
这两年，儿子渐渐长大了，很多时候路过小区里各式各样的琴行，我都在想，等儿子再大一点就让他跟着张老师学琴，心里总是踏实且安定地庆幸着自己有这样一位好的老师。去年夏天的某一天，我还给张老师打了个电话，想约他吃个饭，老师接电话的声音一如既往中气十足，也一如既往忙碌。他说他正在带学生准备考级，等考级完了再跟我联系一起吃饭。我说好的好的就挂掉了电话。
那天妈妈跟我说张老师已经走了，而且还是去年底的事情时，我仿佛是在做梦，震惊、难以置信、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去年夏天还通了电话好好的老师，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时至今日，我都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也不清楚张老师具体离开的日子，只知道他突然生了重病，走的很匆忙。
上周末，我带豆哥去上了他人生的第一节钢琴课。陪伴他坐在钢琴教室里上课时，仿佛时间倒流了二十年，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坐在老师家上课的我们，和我们那亲切如爸爸妈妈一样的张老师和黄老师。可是啊，他们都回不来了，我们也回不去小时候的时光…
昨晚在家里陪儿子练琴，像我第一次上琴课黄老师教我手形的样子，一点点抠儿子的手形，心里真是彷徨又无助，如果老师还在，该多好呢…
真的非常想念你们，亲爱的敬爱的老师…你们，在另一个世界，终于团聚了，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