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571】李世民老了，开始矫情了。20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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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自高丽回来后，盖苏文更加骄纵，虽然遣使奉表，但奏表上的话大都诡辩荒诞；又对唐朝使者倨傲慢待，经常在边境窥伺。皇帝屡次敕令他不要攻击新罗，而他侵陵不止。十月十四日，皇帝下诏，不接受他的朝贡，再次商议讨伐计划。

17、

十月二十八日，皇帝车驾回到京师。

皇上因为从灵州回来后，受了风寒，又很疲惫，想要在年底之前，安心调养。十一月一日，下诏，除了祭祀、奏章、外宾、兵马、宿卫，使用鱼契（鱼契，就是鱼符，与虎符使用方式相同，只是用鱼形，都是代表皇帝命令的符信）、驿站补给、五品以上官员任命或罢免、死刑犯处决等事务向皇帝报告之外，其余都由皇太子处分。

18、

十二月己丑（十二月无此日），群臣累次请求封禅泰山；皇上听从。下诏制造羽卫仪仗，送往洛阳宫。

19、

十二月二十日，回纥俟利发吐迷度、仆骨俟利发歌滥拔延、多滥葛俟斤末、拔野古俟利发屈利失、同罗俟利发时健啜、思结酋长乌碎及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霫酋长都来朝贡。十二月二十二日，皇上赐宴于芳兰殿，命有司厚加供应招待，每五日一次聚会。

20、

十二月二十五日，皇上对长孙无忌等人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般人都认为这是快乐的事，朕却反而觉得伤感。如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想要承欢于父母膝下，永不可得，这正是子路之所以有负米之恨。《诗经》说：‘哀哀父母，生我劬（qu）劳。’为什么在劳苦之日摆设宴乐呢！”于是泣下数行，左右全都觉得悲凉。

华杉曰：

李世民的悲叹，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在”，想要奉养父母，承欢膝下，而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子路的负米之恨，是他告诉孔子说，以前贫穷的时候，常吃野菜充饥，而到百里之外，背米回家去孝敬爹娘。后来富贵之后，南游楚国，后面跟随的车辆，有一百乘之多，每餐做饭的大锅都排成长列。这时候，想要给父母背米，而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世民老了，开始多愁善感，既已君临天下，富有四海，千邦进贡，万国来朝，梦想全都实现了，又为不能承欢于父母膝下而矫情流泪。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没有完成，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帝国的传承，他死之后，他的子孙将要被武则天残酷屠戮。如果知道这个后果，负米之恨还算恨吗？不管我们多么英明神武、智慧超群，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

21、

房玄龄曾经因为一点细微的小过错，被谴返回家，褚遂良上疏，认为：“房玄龄自起义之始，就翼赞圣功，在武德年间，冒死决策（指玄武门），贞观初年，选贤立政，人臣之勤，玄龄为最。除非有罪不可赦的大错，搢绅同僚都鄙视他，否则就不能将他轻易抛弃。陛下如果认为他衰老，可以让他有尊严地退休；不可以因为一点小过，就抛弃数十年的功勋旧臣。”皇上即刻召回房玄龄。不久，房玄龄又主动避位回家。过了好一阵时间，皇上前往芙蓉园，房玄龄敕令子弟洒扫门庭，说：“皇帝马上就到！”一会儿工夫，皇上果然到他家，请房玄龄上车，一起回宫。

二十一年（公元647年）

1、

春，正月，开府仪同三司、申文献公高士廉病重；正月四日，皇上到他家中，流涕与他诀别；正月五日，高士廉薨逝。皇上将要前往哭丧，房玄龄因为皇上病刚好，坚决谏止，皇上说：“高公与我，不仅是君臣，更是故旧姻亲，岂能听到他去世的消息而不前往哭丧的呢？你不要再说了！”率左右从兴安门出宫。长孙无忌在高士廉灵堂，听闻皇上将至，停止哭泣，拦住马头进谏说：“陛下正在服用金石药物，依照医嘱不得临丧，为什么不为宗庙苍生自重！况且臣的舅舅（高士廉）临终遗言，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丧事而劳动銮驾。”皇上不听。长孙无忌伏卧在路中间，流涕固谏，皇上于是折回东苑，南望而哭，涕下如雨。等到灵柩过了横桥，皇上登长安故城西北楼，望之恸哭。

2、

正月九日，皇帝下诏，在回纥部设置瀚海府，仆骨部落设置金微府，多滥葛部落设置燕然府，拔野古部落设置幽陵府，同罗部落设置龟林府，思结部落设置卢山府，浑部落设置皋兰州，斛薛部落设置高阙州，奚结部落设置鸡鹿州，阿跌部落设置鸡田州，契苾部落设置榆溪州，思结别部设置蹛（dai）林州，白霫部落设置颜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各赐金银绸缎及锦袍。敕勒人（以上皆为敕勒各部落）大喜，捧着赏赐的财物，穿上锦袍玉带，欢呼拜舞，掀起满天尘土。

各酋长返回时，皇上登临天成殿，大摆宴席，设十部乐为他们践行。诸酋长奏称：“臣等既为唐民，以后往来天至尊处，就像回家探望父母一样，请于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辟一条道路，就叫‘参天可汗道’，设置六十八座驿站，各有马及酒肉以供应来往使者，每年进贡貂皮以充租赋，仍请能写文章的人，替我们撰写奏章。”皇上批准。于是北部蛮荒地区全部平定。但是，回纥吐迷度已经私自自称可汗，官号都跟以前突厥汗国一样。

3、

正月十日，皇帝下诏，明年仲春有事泰山，禅社首；其余都依照贞观十五年制定的流程。

华杉曰：

封禅，封是登上泰山顶祭天，禅是在泰山下的小山丘祭地。李世民选择在社首山祭地。

4、

二月二十日，太子前往国学，举行祭祀孔子的释奠礼。

5、

皇上将要再次讨伐高丽，朝议认为：“高丽依山筑城，很难迅速攻下。之前大驾亲征，高丽人不得耕种，所攻克的城池，又收缴了他们的全部存粮，接着发生旱灾，人民三分之二都缺粮。现在如果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反复骚扰，让他们疲于奔命，放弃耕田，躲入城堡，数年之间，千里萧条，则人心自然离散，鸭绿江以北地区，可以不战而取。”皇上听从。

三月，任命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候将军李海岸为副将，发兵一万余人，乘楼船自莱州泛海而入。又以太子詹事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孙贰朗等为副将，将兵三千人，会同营州都督府部队，从新城道进入高丽。两军都选拔配置熟习水战的士兵。

6、

三月五日，皇上说：“朕对于戎、狄，之所以能攻取古人所不能攻取的土地，臣服古人所不能臣服的人，都是因为能顺应民心所欲。当年大禹率领九州之民，开山凿岭，砍伐树木，疏通百川，注入大海，那辛劳也是惊人了，而人民毫无怨言，因为那是顺应人心，又顺应地势，与人民利益一致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