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小狗叫旺旺
旺旺是我养的一只幼年公狗,是一个街坊送的,街坊是爱狗的人,家里原本养了两只狗,朋友又送给他一只,他有点照顾不上来,就转送给了我。
街坊没见过旺旺的父母,不知道旺旺是什么品种。我牵着旺旺去办狗证,工作人员只一瞥,很肯定地说,杂狗。
旺旺刚来时只有两个月大,长得胖嘟嘟的,身上的毛是黑色,肚子上长着十字型白毛。黑毛乌溜溜黑,白毛雪样白,模样像小熊,坐着像企鹅。
街坊叫它黑背,听起来像只狼狗,我给它改名旺旺,是它叫声的谐音。
因为胖的缘故,旺旺几乎不爱站立,任何时候见它都是坐着。它来时是三月份,乍暖还寒的季节,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不吃不喝,一晚上在窝里哼哼不已。第二天晚上,我用毯子把它包裹好,放在我脚底下睡,它一声也没哼哼,呼呼睡到天亮。
第三天街坊领着他家的两只狗来看望旺旺,旺旺一看见老朋友就冲了上去,三只狗滚作一团,玩得不亦乐乎。玩了一会,街坊说要走了,怕旺旺要跟着走,就跟他的两只狗说,咱们悄悄走,别让旺旺跟上来。旺旺见他们要走,就坐在我家门口,静静地目送着他们,没有一丝要跟着走的意思。把街坊闹了个大红脸,自言自语地说,小兔崽子,没良心!
旺旺渐渐认可了它的新名字,找不见它时,我站在门口喊,旺旺!它就会从某个地方扭着屁股走到我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我,似乎在说,我来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旺旺不会上台阶,不会吠。我以为它是哑巴。一个星期后,我牵着它遛弯,遇到一个小台阶,我说,旺旺,勇敢些,跳上来!旺旺听话的把四只小腿一跃,就上来了。上来后歪着脑袋看着我,等着我表扬它。我说,旺旺真棒!得了我的夸奖,旺旺欢快地摇尾巴,摇的幅度特别大,腰也跟着摆动起来了。前面遇到一个大台阶,它一鼓作气跃了上去,由于用力太猛,又不会掌握平衡,脖子磕在台阶沿上,上去之后又跌了个狗吃屎。忍着痛,赶紧爬起来看我的反应,我蹲下身,摸着它的脑袋,安慰它,旺旺真勇敢!它眼眶湿湿的,眨巴一下眼睛,吐一下舌头。仿佛在说,吓死宝宝了!
晚上吃饭时,旺旺蹲在地上等着我给它喂食,我们低着头吃饭,就跟它不存在似的。它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伸着舌头舔舔嘴巴,抽着鼻子在空中嗅来嗅去,依然没人理它。它走到我跟前,我没反应,又走到男主人跟前,男主人也没理它。我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故意吧唧着嘴巴。它伸着脖子,汪了一声,它突然会说话了,我们抬起头看它,它像得到了鼓励,连着汪了好几声,我们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我们继续吃饭,没谁给它喂吃的,这下惹怒了它,它跳起来吠,脸都气变形了。我这才把它的食盆拿给它,它飞奔过去,头也不抬,一阵吧唧吧唧,风卷残云消灭了一大盆食,把肚子吃的鼓鼓囊囊,一摇一摆,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转眼到了四月份,旺旺来我家快一个月了,怕它感冒,一直也没给它洗澡,身上都有气味了。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准备在阳台上给它洗澡,怕它不愿意洗澡乱咬人,家里人齐动手,有人摁头,有人压腿,谁知道,旺旺表现得很乖,静静地站在水里,眼睛一闭,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样,第一次洗澡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知道旺旺是什么时候开始翘着腿撒尿的,记得它一直像母狗那样蹲着撒尿,我还纳闷它怎么跟别的公狗不一样呢。那天它看见前面一只公狗在树根前撒了一泡尿,它也赶紧跑上去翘着腿撒了一泡。据说狗有领地意识,撒尿是为了占地盘。
这天晚饭后,我牵着旺旺遛弯,它忽然停下不走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我一看,原来是有个女的领着一只博美犬迎面走来,博美犬是白色的,两只耳朵染成玫瑰红,四只蹄子染成咖啡色,打扮得就跟花蝴蝶似的,旺旺肯定当它不是同类,所以惊讶。
博美犬看见旺旺,就跑过来跟旺旺亲热,旺旺这才明白遇到了同类。两只狗脸贴着脸互相闻,有点卿卿我我的意思。看两只狗这么友好,我们做主人的自然也亲近起来,问知我们的狗是公狗,只有四个月,她笑了,说她家的狗七岁了,也是公的,按说同性相斥,两只公狗倒玩的挺好。正说着,她家的博美犬爬在我家旺旺背上去了,旺旺不是同性恋,很不乐意,旺旺比博美犬壮实,只一抖,就把博美犬从身上抖落下去了。博美犬不依不饶,又爬上去了。这下惹怒了旺旺,旺旺一声大吼,平地一声惊雷,把博美犬吓得跌落在地上,浑身像筛糠,眼神都呆了。
主人赶紧抱起她家的狗,百般抚慰,笑着说,我家闹闹就是这个爱好,你这一声可别把它的功能给废了。旺旺歪着脑袋,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粗气,眼里冒着火。闹闹不敢看旺旺,依偎在主人怀里,身子还在发抖。旺旺瞪了一眼闹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前走了。
又一个晚上,我牵着旺旺在街上溜达,它突然就地卧倒,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吠声,不好,前面有情况。旺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能让它警惕的同类没几个。我朝前面望去,原来是过来了一只大体型英国牧羊犬。牧羊犬长着灰白色长毛,脸上的毛披散下来,遮住了眼睛。四只蹄子上穿着男人的棉线袜子,就跟人的脚似的。
女主人看我们停下来,她也停下来,友好地说,没事,我家陈佳宝可温顺了。旺旺先是坐起来,继而站起来,试探性地往前走一小步,看陈佳宝的反应,陈佳宝往后退了一步。陈佳宝长了一双鸳鸯眼睛,还真是有欧洲血统,一只眼睛是烟灰色,一只眼睛是湖蓝色,很漂亮。陈佳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汪汪,就羞怯地合上了。
旺旺又往前走了一步,陈佳宝就退到主人身后去了,把头贴在主人裤管上,蹭了蹭,仿佛在说,咱们回家吧。旺旺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似乎在说,我爱你呀!女主人笑着说,我家陈佳宝是女生,看见男生羞怯呢。
女主人说着,牵着陈佳宝往前走去,旺旺温柔地注视着陈佳宝从面前经过,在心里赞叹,好大的个子!快顶我五个大了。旺旺突然又眼睛发直,它看见陈佳宝扭动的大屁股上竟然没有尾巴。
街道拐弯处有一家杂货店,养了一只猫,一只狗,猫懒洋洋地睡在店门口,旺旺没见过猫,以为是同类,就上去亲热,猫伸出爪子呼地抓了它一把,它莫名其妙,心想狗怎么还有这个能耐。狗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旁边看热闹。狗是米黄色,整个比旺旺小一圈,罗圈腿,是京巴和别的叫不上名字的狗杂交的。眼睛似乎没睡醒,迷迷瞪瞪,主人叫它妞妞,一听就是母狗。
妞妞脏兮兮的,好像从来没洗过澡,主人说它两岁了。只要是同类,旺旺是来者不拒,两只狗很快就玩熟了。
别看妞妞长得丑,心眼却很多,也不来找旺旺,知道我们晚上遛弯会经过它家门口,到点了就坐在旺旺视线能看得见的地方,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朝旺旺抛个媚眼,旺旺立马飞奔过去,歪着脑袋,张着嘴巴,跟妞妞笑着,为了博美人一笑,旺旺拿出看家本领,就地一滚,白毛一闪,打个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动作一气呵成。逗得妞妞咧着嘴笑得眼睛更睁不开了。
旺旺爱上了妞妞。一到晚饭后,就站在门口,等着我领着它去找妞妞,我是不主张它们交朋友的,怕玩出火来。我家旺旺是个帅小伙,女朋友起码也是俊俏姑娘吧。
我牵着旺旺遛弯,故意不从杂货店门口走,而是从另一条路上走。旺旺得了相思病,茶饭不思,精神萎靡。
这天我牵着它遛弯,出了家门,我放开牵狗绳,反锁家门,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边上等待,而是撒腿跑了。我赶紧追赶,追到大门口,追上了它,它看见我,假装配合我朝另外一条道上去,我脸上的笑还没绽开,就凝固了,只见它虚晃一枪,扭过身子,朝杂货店方向跑了。翻了天了,我生气了,咬着牙想要追上它,它为了躲避迎面过来的一个行人,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赶紧地爬起来,继续朝前跑。身上的链子哗啦啦响着。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杂货店门口,旺旺落寞地坐在地上,妞妞并没出现。它翻了我一眼,把脸贴在地上,嘴撅得老长。我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想扇它一巴掌,没想到它把脸朝我凑过来,好像在说,给!你想扇就扇吧。我从来没打过谁,一气之下,在它脸上扇了一巴掌,扇过后,有点后悔。旺旺看我一眼,把头又贴在地上,好像在说,打也打了,你就让我见妞妞一面吧。
我又气又好笑,摸着旺旺的脑袋,安慰它,妞妞太丑了,改天我帮你找个漂亮的媳妇。旺旺红了眼圈,把头埋在两腿间,半天都没抬起来。
旺旺害得这种病,实在是很严重,不吃不喝,焉头搭脑,眼看着都瘦了。这期间,我出差了几天。等我回来,旺旺恢复了常态。晚上遛它,我领它走哪它都乖乖地跟着。我故意领着它从杂货店门口经过,它竟然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奇怪的是,妞妞一直也没出现。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四个月。
有一天我从杂货店门口经过,看见妞妞一排奶吊得很长,一看就是生过小狗的模样。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回家跟家人说了,家人脱口而出,那是旺旺的杰作!什么?我张大了嘴巴,懊悔自己百密一疏,走之前忘记跟家人交代了。
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好奇心,就跑到杂货店,假装买东西,眼睛快速的在杂货店里搜索了一下,没有看见小狗崽,不甘心就此离去,就跟杂货店主人搭讪,咋不见你家妞妞了?生小崽了。杂货店主人回答。
生了几只?我装着感兴趣地问。
四只。杂货店主人淡淡地说。
我能看看它们吗?我对旺旺跟妞妞的后代长什么样子很感兴趣。
三只丑的送人了,留了一只最漂亮的。杂货店主人说着,从柜台底下提了一只小狗放在柜台上。我一看这小崽,就笑了,还真是旺旺的杰作,那小脸就跟旺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是颜色正好相反,身上是白色,肚子上是黑色。
看杂货店主人一脸笑容,我心里不免骄傲起来,想问问杂货店主人,你想知道谁是小崽的爸爸吗?可我又怕杂货店主人知道了要骂我,就夸了几句小狗崽,笑眯眯地走了。
回到家,旺旺扑上来跟我亲热,我摸挲着它的脑袋,夸赞它,你当爸爸了,哪天带你认儿子去!旺旺好像听懂了,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在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