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空谈
无间誌异
《太地如征》第八则
毛泽东《论持久战》：“或者只是空谈快意，并不准备真正去做。”
王证在柜台前排队，准备买个便当做午餐。
“萨兄？”有人轻轻拍下他的肩膀。
王证回头一看，来者高大健硕，国字脸高鼻梁，脸刮得很干净，军服笔挺，没戴帽子，露出一头棕色的卷发。
“麦上校？”跟他打招呼的正是西洋联邦调查局的麦诃白上校。
“真巧！很久没见啦，呃……，有九个月啦？”
“是啊！难得您还记得我。”
“我刚坐下不久。方便吗？聊几句？”王证看到不远处的窗边有张桌子，上面搁着一顶军帽，还有咖啡和餐盘。
王证点点头，挥着手中的钞票向服务员示意，又指指麦诃白的桌子。意思是堂食点单，现金付帐。
“你现在可是城里的大名人啊！我该称呼你「萨师」还是「萨兄」？”麦诃白带着献媚的表情。
的确。为了给自己一大段时间学习消化「盘古基地」带出来的资料，王证决定在西国的首都盛华郡谛西城隐居起来。
机缘巧合，有一次他在街头玩极限运动的小孩子面前显露自己的跑山功夫，立刻被拥为大师。王证灵机一动，不如借此造势试探一下东国的方同，也顺便挣点钱。自从上次给万立芝送机票之后，方同折腾了一阵就再没消息了。
西洋联邦的普通民众生活享乐安逸，过度肥胖。王证将自己从小练习的远古体操、跑山、腕力训练整理成课程，开班传授，一炮而红。不到三个月，声名远播。视频广告及在线课程传遍整个太地大陆。他的拥趸昵称他为「萨师」。
并没有什么动静。从东国好友《明日报》的张佐那边也没有得到任何跟自己相关的信息。似乎就这样在西国一直过下去也可以。
西洋联邦有一个好处，就是银行提供匿名账户服务。王证在半年内就赚到足够自己生活很久的财富，按照他的开销，以后十几年的行动过程中都没必要再打零工了。
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咖啡和午餐，他对麦诃白笑着说：“随你怎么叫。”
“我马上要去新兰国出任大使馆武官了。本来临走之前，我也想去拜访你。可巧今天遇到了。”
“宗家王室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吗？就这么消失了？”
“是啊！我们飞离牛岛的时候，我还认为老兰国会吃大亏，谁想到戚火会这么不经打！
宗兰真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居然宁可损失前面的战舰和那几十个士兵，把戚火的导弹给消耗完了。
母舰上的两万人马都还没有全部上岸，戚火的机甲就被全部围歼。陆战水平也不如人家，五万人啊，被俘虏了三万九千！
不过戚火还是没抓到。据说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个很奇怪的人，带他跳海遁去。也许是逃进北地密林了，谁知道呢？连西帝（太地王国在北地密林中新建的太地帝国）也赶紧撇清了关系，声明不知戚火的下落。
宗家就更奇怪了。战后，宗兰并没有回国，航母回国复命当天，老王在电视上盛赞王储和部队的功绩。随后当天晚上就退位失踪了。首相白世安遵照宗兰的意志，重组新的南兰共和国……”
“找我有事？”王证看过这些新闻，加上现在他已经明白其中的机窍，并没有太大兴趣。
“关于万立芝别墅爆炸案，以及当天那架飞机在空中爆炸，你知道些什么？”
“啊？万立芝是那个爆炸别墅的主人？我只是碰巧经过那房子啊，差点被炸死！我并不了解他。”
“萨兄，不必跟我兜圈子。如果我不是都搞清楚了，你觉得在过去九个月内我会不去找你协助调查吗？”
“……”
“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在机场咖啡厅跟万立芝也是偶遇吧？他还请你吃东西。”
“唉……咳咳……我是打零工的嘛，那时候我只是航空公司送票的小厮。在机场送票给他，承蒙他客气请我吃了顿午饭。呃……后来，他让我给他的太太带个口信，所以我跑去万家，差点被炸死啊！醒来看到报纸新闻，才知道万先生和家人都遇难了。我不讲只是不想惹上麻烦……”
“但是万立芝根本就没上飞机，爆炸发生时他的家人也并不在别墅里。整个事件你是唯一的伤者，现场并没有其它尸体！他们……就像是蒸发了。”
王证手一抖，汉堡里面的鸡肉滑落在餐盘里。
万立芝和他家人都没死？他抬起头睁大眼瞪着麦诃白。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再传唤你是因为我确信这两起事件都与你无关。但是你却跟万立芝和……呃……牛岛肯定有某种联系。”
“牛岛？我只是去旅游，在地面上乱跑迷路了。又冷又冻，差点死在那里！”
王证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如何摆脱麦诃白的诘问。
“你到底是谁？”
麦诃白微笑着问，不等他回答，然后轻轻地接着说：“联邦调查局有整个太地最先进的系统，和最懒惰的公务员。
你身上没有像绝大多数西国公民那样植入芯片，当然这没什么，是你的自由。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带着血，我就顺手取了点样本。我没有告诉别人，因为他们大多只会坏事。但是，伙计，你身上带的是老兰国王室的血样，这就有点吓人了！
宗兰在这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不过倒也没有死讯。
别急，让我讲完……
我曾经猜想你是那个救走戚火的神秘人，但是很多人说，那个人是男人脸女人身，高挑细腰颀长身材。这……跟你的差异实在太大，再说他们最后跳海逃跑了。
我在资料收集方面是很有手段的，而且，我还研发了脸部对比系统，虽然局里的领导看不上！我可以用你的脸，在几乎所有太地国家的在册公民里面查找。
你到底是西洋联邦的萨克塞呢？还是大安民国的金永浩？或者，北冰民国的宋元婴？太地王国的陈述之？根据那血迹判断，我猜你是南兰共和国的李宗敏……”
“别瞎猜了！我是太地共和国的方文正。”越是心里紧张，王证越显得淡漠。
“哦？你的口音倒像是东国东江郡的。”
“我出生在东江郡的姑须城。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我出生在太地王国时代。东国的一场运动，我变得一无所有，有家不能回。
我先变成了冰国的劳役童工宋元婴，4012年逃到安国做了搬运工金永浩。机缘辗转，又到西帝做过小贩陈述之。4013年西帝识别人口的时候，我到兰国大使馆搞了李宗敏的护照。直到4018年我才回东国真正拿到原籍护照。”
王证现在特别感激方同，这是当初交给他这些护照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履历。
麦诃白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嘴巴里嘟囔着那些年份，跟记录一一对应。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这些护照都是真的，并且后面的档案和生物样本也是真的？”麦诃白记录下来的资料和王证提供的「身世」倒也吻合。
“当然。”王证心里想的是：这完全取决于方同当时做得有多细致。
麦诃白似乎下了个决心，把头探向王证，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牛岛上那个环形山是干嘛用的吗？”
“嗯？我不清楚……”王证一怔，自己当然知道，但是麦诃白问这事想干什么？
“我怀疑那是个太空基地，并且不是太地某个国家的基地。”
“为啥这么说？”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我们回国三个月后，有很多人报告，在牛岛上空看到UFO，两次，降落和起飞。虽然都被当作谣言丢进垃圾桶，我觉得是真的。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同时造谣，内容描述得还这么一致：就像飞来一个航天器，装上了一些东西，嗯，……或者……人，然后再飞离太地。”
“你的意思是……兰国的宗家的消失？跟牛岛有关？”
王证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无力地耷拉在自己肩头，左手……那只左手的中指根套着一枚指环 —— 宗兰！他在牛岛从破碎的直升机里救出的宗兰，左手戴着类似的指环！—— 「盘古基地」的钥匙。
王证终于明白兰国为何要抢占牛岛，宗家为何会突然失踪。
“你怎么想？我记得你一直在牛岛地面上。”麦诃白问道。
王证咬了一大口汉堡，回答道：“我是爬上了环形山，因为实在太冷，我还在山顶跑了一大圈。那里面满是戈壁冻土，荒芜灰败，毫无生气。我不觉得是什么……基地。再说……，碰巧我救了兰国的六个特种兵，最后还从碎片里面扒出那个……，应该是宗兰执政官？我也没听他们提过环形山有什么特别的，他们也都是飞机失事才意外地掉在那里的啊！”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救了那六个特种兵和宗兰！”麦诃白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非常开心：“这样我去兰国就很有面子啊！他们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弟兄！……我可以称你为弟兄吗？”
“当然可以。我还得感谢你手上有我这么多资料都没来骚扰我呢！”
“我又不是坏人，你也不是！哈哈哈哈……”麦诃白两眼放光，喝了一大口饮料，大笑起来。
“我本来要找你，就是为证实这个救人的事情。我就觉得肯定是你，否则你身上的血迹是哪里来的？”
王证突然站起来，走到书报架拿了一本手指厚的导游杂志。他一页一页地快速翻动，回到座位上继续一页一页地翻动直到最后一页。
他把杂志丢给满脸疑惑的麦诃白，神秘地对他说：“随便翻一页，考我。”
麦诃白随手翻了几页，王证详尽地描述出那一页的内容，连页面布局和插图细节都不放过。
“你是怎么做到的？”麦诃白露出羡慕的表情。
王证笑笑说：“天生的。不过，如果两三天内不再翻一遍就会忘记的。这对你有用吧？”
“太有用啦！”
“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帮你。不过我要你先帮我一个忙。”
“你说。”
王证突然变得有点严肃：“我需要详细了解飞机爆炸，以及万立芝别墅爆炸的所有细节。”
“你要干什么？”
“我就是需要了解，你不要管为什么。我不是坏人。”王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麦诃白。
“呃……，好吧！
这两个案子其实都结案了。调查局那帮饭桶每天喜欢高谈阔论，却不愿意埋头做事。如果案发后三天没有线索，谁声音大拍脑袋讲个结论大家就会表态同意。之所以这个衙门的破案率这么高，就是这样搞出来的。
失事飞机案最后是归咎于飞机本身的设计缺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飞机是被安国的导弹打下来的，不过我没有确实的证据，只是通过黑匣子里面的对话猜测的。
整个过程非常混乱：
开始只有一个歹徒的声音，他劫持了飞机要求改道去安国最北面的军事机场降落。过了一会儿，跑进来个同伙大叫，说万老头没有上飞机，傅太也没有。然后他发现飞机已经改道，就和第一个大吵起来，大骂他是蠢货，还奇怪地大骂东洋人，并且要求机长立即恢复到原来飞去东国的航线。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就是惨叫声和爆炸声。
你说我的同事混蛋不混蛋，这么重要的证据竟然充耳不闻！
我查了一下，当天戚火正好在五十一区举行军事演习，安国最北的军事机场正对冰国的第四十九区，离得很近。这明显是安国策划的袭击，也许想嫁祸给戚火。”
王证打断了他：“你刚刚提到一个名字叫傅太？你确定？”
“是啊，你知道这个名字？”
“噢，我听说过有个东洋间谍叫这个名字。”王证淡淡地说。
麦诃白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要骂东洋人，看来这个人放了他们鸽子。这个万立芝是前朝老臣，不知跟安王爷是结了什么怨！”
这完全跟王证想得不一样，他始终觉得会对万立芝不利的是东国，甚至他一直深信航班解体和别墅爆炸都是东国，甚至是方同派人干的。
“你说你看到过我跟万立芝在机场见面的情景，你复制了监控录像吗？还有，万家别墅四周有没有监控录像？”
“赶紧吃完，我带你去局里……”
王证又一次看到那个高挑颀长的东洋人，正是被自己打掉半个左耳的傅太！他出现在登机队伍里面，跟万立芝间隔了四个人。不过，在万立芝办理登机之后，他突然离开了队伍。
在万家别墅后门的监控也看到傅太跳下一辆车，时间在爆炸发生之前二十五分钟。
“我是从机场走回来，他坐车比我快！老麦，戚火极有可能也是他救走的！”
王证心里有数，傅太很可能认出了自己，别墅爆炸是为了报仇，跟万家无关。但是他不能跟麦诃白讲明。
又过了一个月，麦诃白已经去了新兰国的使馆入职。
张佐突然打电话找到了王证，告诉他有个署名「东江」的作者寄给他一些奇怪的文章，当王证听到转述的内容，脸色大变。
“我明天就回去……”王证对张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