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户口|重新洗牌.最后的稻草（62）
吴松毅从未如此体恤入微过。
他像是开了天眼，突然看到李叶茴的百般付出。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碎杯子也不能完全复原，当李叶茴在香港竖耳聆听到自己心碎声音时，她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的喜欢就像沙子一样，被一铲一铲地挖出去了。现在只剩下回忆的沙粒漫天飞舞。可是她没有勇气、更没有理由在他“改邪归正”时说离开。
爱情就是这样，磨合不易，好好珍惜。李叶茴和吴松毅一样，也不再冥思苦想双方不受家人祝福的未来。
就把未来交给未来。
于是李叶茴将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安排在社团和学业，只用少许的休闲时光陪温柔下来的吴松毅玩爱情游戏。一切混乱挣扎宛如尘埃落定，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志愿者社团的经历不仅让她树立办事高效的女强人形象，她的目标用户 -- “大批中国学生”也因此认识了她。李叶茴的世界开始变得更加多元，这个世界正在向她展开双臂。
这个学期，李叶茴决定开办两场大型活动。
从“双赢”理论获益颇多的她决定继续老路，从受益者和奉献者双方角度思考：怎样才能让志愿者也享受其中呢？
一晚，两个不速之客给了她极大的思路。
Aileen是个印尼姑娘，却有着菲律宾人常见的圆圆肉肉的鼻子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最近来访新加坡。而Samantha (Sam)是位新加坡女生，在南洋理工大学学习社科，家境优渥。三人在泰国志愿者期间常常相约周末去其他城市探索，便结为好友。
当晚，当李叶茴正为某个课业项目的零件选择问题在网上和淘宝商家交涉时，Sam一个短信过来，说要带着Aileen来看望，正想推脱一下，Sam已经开着车过来接叶茴了。正巧是个周五夜，怎么折腾都不过分，更何况这还是第一次在新加坡搭跑车。
三人去了学校附近一个叫做“后街”的夜宵街，一路上Sam的音响震天响。新加坡的学生都是著名的夜猫子，这里的餐厅生意都不错。到了考试周，基本上整个学校的人都在刷夜赶进度，便更是24小时灯火通明。相反，到了周五，本地学生都回家过周末了，这条街也就清净下来。
她们点了印尼烤鸡腿饭、印度抛饼和泰国黄梨炒饭。
李叶茴提起了志愿者的事，恰好Sam也是个志愿者热衷者：她自己就组织了两个“狗狗保护项目”，一个帮助无钱为重病的宠物狗的主人募捐，另一个是为意外出生、或者街上流浪的狗狗们寻家，而收养者一般都是孤寡老人。
当然，狗自带的攻击性让Sam和李叶茴的项目不可能进行合作，但是Aileen提到自己最新的烘培爱好让李叶茴心中一动：“不然，我们开一个烘培课，大家一起做东西。志愿者既可以学技能，又可以和老人互动，正好最近中秋节，我们就做月饼吧！”
Aileen也是眼中一亮。新加坡虽被评委最佳旅行城市，但是三两天的行程就可以把所有景点转个差不多。Aileen已然觉得无趣了。
Sam当然不能在一旁游手好闲，更何况她可以利用这个项目机会上交社科作业，何乐而不为？
三人一拍即合。现在李叶茴的队伍里多了两名国际友人，她的心又开始燃烧。
在Sam和Aileen的出谋划策下，“和老人一起烘培”的中秋活动一共招募了校内外共六十名志愿者的参与，以至于最后的慈济院里的老人都被团团包围。
那名曾作为空军总司令的印度老人看到屋子里乌泱泱都是年轻人，臆病竟然犯了。大叫着：“战争来了！我们沦陷了！”，一扫往常的威风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还尿了裤子。-- 除了这个插曲，一切都很顺利。
吴松毅都为李叶茴的号召力感到惊喜：“看到你如今成长得这样顺利，我真的很开心。”
但是反观做事一项严肃认真的吴松毅，却是节节日下：现是忘记了某个研究报告的截止日期，又在百般承诺自己会刷夜追赶进度的当晚不小心睡了过去，彻底让此科从A掉到C；除此之外，他愈加孤僻，并且也意识到自己的孤僻带来的负面影响：愈加严重的社交恐惧症让他此时一个社团活动都没有，策划假期找实习时都想不出来在简历上写什么。
李叶茴邀请他参与下一场活动策划执行，并给了个响亮亮的名号：“MWH志愿者项目大型活动总策划”，负责事宜表面上是“活动策划、人员征集、团队领队”，实际上是给李叶茴打杂。
吴松毅自尊心强，当然不会同意在女友手下工作，但是他勉为其难地同意迈出房间，给李叶茴帮帮忙，或者接受李叶茴的帮助。
他虽不愿主动打交道，但也不是因为胆怯，带起队来还算威武。再加之，吴松毅是个十分善良的人，尤其在得知自己的偶像父亲毫不张扬地偷偷资助了两个云南孤儿后，就更励志于奉献时间、从事慈善行业。李叶茴觉得这种一同献爱心的恋爱方式真是快心遂意。更何况，吴松毅好像很久没有主动找自己一起欣赏那些骗人的爱情诗、在人头涌动的校园操场看愚蠢的星星了。
正当吴松毅的状况日益好转后，李叶茴又想出了第二个大型活动的好点子。
一日，她说：“这些看起来需要依赖别人怜悯和帮助生活的老人，在我们的年龄也是朝气蓬勃的少年，那么为何我们不找一些会化妆、会摄影的志愿者，去帮助老人们回归最初的靓丽，并且还能留下照片，在频繁的失忆后还能有个回忆的索引？”
吴松毅拍手称赞。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李叶茴的才能对其刮目相看。而上一次还是告白时说的：“你文笔不错。”那之后，两人之间很多时间都是在因为变胖变瘦而进行价值判断。
李叶茴的好点子吸引了很多有校园摄影师和化妆师的关注。除此之外，对于那些技能不足的人，李叶茴也给了他们能够发光发热的舞台：脑子灵光的人设计游戏、责任感强的人负责带队、嘴皮子快的人负责协调、亲和力强的人逗老人开心、什么都不会的人可以随时准备突发事件来临时报警，李叶茴给他们一个特殊名称：危机应对首席。
自从开始组织社团，李叶茴就发现自己对项目管理的极大热情。虽然这“文科”方面的才能，对于这个坚信科技才是人类发展的中流砥柱的工科生而言只能做个爱好，但是她花费大量时间苦读卡耐基的人性剖析和杜鲁克的管理理论，并逐渐明白：真正优异的管理者会准确定位成员的优缺点，并为他们找到能将优势最大化的舞台。
另外，有些人坚持志愿者活动招募必须要有上限，毕竟很多人不过是过来混个分数。但是李叶茴坚持“人数上限”有碍“志愿精神”传播。更何况，她亲眼目睹曾经招进来的游手好闲、只为分数的几名中国学生，如今都已然对于老人们的生活习惯了熟于心，甚至还参加多个社团，即便志愿分数早已达标。
她是幸运的。在新加坡这个主张奉献精神，以至于为了送孩子进好学校，家长不分贵贱都要做志愿者攒分数的社会，新国大有足够资源和初心去帮助学生实现他们的奉献梦 -- 大环境帮助李叶茴发现人生所爱。除此之外，与学生会的勾心斗角不同，志愿者们至少在帮助他人时都单纯善良、毫无心计，也让李叶茴的管理者位置做得一帆风顺、信心大涨。
“为老人照艺术照”的活动的成功远超出李叶茴想象：一共有一百个报名者！除了国大，还有其他大学、理工学院，初高中生，甚至还有带着孩子和专业护工来报名。
李叶茴谁都不想拒绝，愣是足足地举办了整整两场。
学校为了奖励她的小成就，为她颁发了“领导者奖杯”。除此之外，李叶茴为志愿活动全心全意的付出帮助她赢得了五千新币的助学金！
她看着支票，神情恍惚。曾经苦苦追求的从未靠近过，而随性而发的努力却让自己马到成功。她从没想过，自己是被最嫌弃的志愿者事业推上舞台的中央，也没想过是做志愿者时流露的责任感和善心帮助她成为梦寐以求的社交花，且用魅力扳回爱情中的不公地位。
第二场活动圆满完成时，李叶茴差不多到了这个学期的巅峰状态。接下来的日子又开始像一塌糊涂发展。
上学期滑翔伞项目里，她虽然没有成功成为最后飞上天的人，但是全程见证一台真正的机器从无到有，并跟着专业知识扎实的老师从细节到宏观学起，这过程让她见证自己苦学的大学课本能对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也心甘情愿地在这个“错误”的专业潜心研究。
于是，她报名了第二个飞行器项目。这是一个可载人“无人机”，也就是高两米、直径一米五的大号无人机，最初由上一届的学长姐建立。虽能正常起飞，但遗憾的是实现“载人”这个梦想的重任只能交给学弟妹。李叶茴总是忍不住幻想自己乘坐机器遨游天空的景象。
为了提高古钟，他们将整个电路图从新分析一遍，并尝试从减少电线数量以及优化线路位置来进行第一步减重。除此之外，所有马达都将被升级版替代，螺旋桨材质也会从普通塑料转到韧性高、重量轻的碳纤维。
整个探讨过程，带队老师都会详细介绍每一个决定的背后故事，让学生对于不同工程学科的基础知识有所了解。
正当李叶茴想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时，老师停下他们，开始讨论些有的没的。比如新加坡无人机禁飞，大家对其有何对策？这机器若做成产品，还有什么发展可能？如果真如大家所想搬进圣淘沙娱乐馆，那么我们的目标用户、门票售价和市场策划应该怎么做？
这一切的一切让李叶茴深深意识到象牙塔和社会的区别。不是仅仅达到目的便是成功，而是在定目的前就对其进行详细规划，剔除毫无源头的“突发奇想”和“冲动实现”，只剩下根据需求定制的目的，让每一分心血都能高效服务社会。
但是接下来的执行中，李叶茴发现新加坡人办事的几点弊端：
首先，学生为了吸引老师注意，常常用刷存在感来代替做贡献，因此在家默默研究的人会被忽略；队内最严重的“存在感”患者是个马来西亚肌肉男，哪怕拧了一颗螺丝、改了个研究报告标题，都要在讨论群大呼小叫，让人反感；
其次，每个无聊细节讨论都会废去大量做实事的时间：一个螺母安装的分工，大家都要围坐一圈讨论上能装一千个螺母的时间；
还有一些人尝试用勤学好问的假面孔掩饰自己玩手机的嘴脸，有些人则通过故作玄虚掩饰自己学识浅薄的真相。
不知是李叶茴因为志愿者项目的成功心气过高，导致没人能入法眼，还是太过务实，融不进知识分子的圈子，总之事情到了最后，她便不管不顾地安心在家完成任务，导致导师总也见不到她，加上马来西亚肌肉男耳边风，全队人竟将她归为不负责任一列。
想起自己日夜查询资料、和淘宝店家唇枪舌战的沟通只求能给队伍省一点经费的时间，李叶茴觉得不值。这隔阂感从大一就已经深深存在：她融不进众人讨论，觉得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费周折实在愚蠢至极。那时候的李叶茴虽然热衷讨论社团管理，但对于学习，还是只愿闷头刷题的机器。
在被老师隐喻批评后，李叶茴心情隐喻，突然想起自从志愿者活动完结后便很少联系吴松毅，便约其出来自习，没想到以“自习室太远”为由被拒绝。李叶茴又主动申请去找吴松毅，又被“发烧怕传染你”拒绝。
身为好女友，李叶茴买了药和粥去探望吴松毅，却发现他正兴高采烈地打游戏，整个房间一片狼藉：满地衣物、泡面成山，而他爱不释手的社科书堆在角落积了灰。
李叶茴惊呆了。吴松毅叫她不要吵，说自己发烧头痛睡不着，打打游戏放放松，便把李叶茴劝回去了。
那之后的一周，吴松毅仿若人间蒸发，任何邀请都以“忙”为借口进行推脱。李叶茴可以做到不计较过错，但是人心肉长，对吴松毅的想念使得她再次来访。可是这次房间更乱，仿若上次丢掉的衣服还躺在原地，吴松毅也在同样的地方、分毫不差地用同一个姿势打游戏。
这次他对李叶茴的突然来访表示愤怒，并不客气地邀请她回去了。
李叶茴会想起吴之前的丢三落四、魂不守舍，这才隐约意识到：他应该是染上网瘾了。
这下，曾经胸怀大志的二位，一个对游戏欲罢不能且成瘾，一个对食物魂不守舍且成疾，真是天设地造。
说好的一起变成更好的人呢？
吴松毅优秀过，但从未坚强。他经历的大学生活和李叶茴最灰暗的那段时光大同小异：极高的期待和惨痛的现实。但与众不同的是，他从小光环绕身，家里人保护得好，因此没经历什么人生苦难，导致逆商不高。
而大学算是半个社会，努力学习不再是唯一解药，甚至过度学习是毒药，但吴松毅不愿改变方法，且坚信自己资质过人，于是更加努力，算是毒上加毒。
在一个死循环走久了，自然就会觉得前面无路，于是就像李叶茴诉诸食物带来的快乐一样，吴松毅选择游戏。
然而，游戏是另一个死循环：本来没有起色的成绩极速下滑，所剩无几的自尊心更加支离破碎。
绝望、痛苦、无所适从。
谁没有个救世梦呢？可是人们都采取了庸人的做事方式。
李叶茴看着吴松毅赶自己出房门的狰狞面孔，想起新国大每年都有一两个因为压力跳楼自杀的学生，突然怕了。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他向自己求助。
这一天很快到来。
吴松毅问：你在哪里？我很难过。
然后不管叶茴怎么询问，手机不再响起。
下课后，她飞奔到吴松毅的房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他铺了两个瑜伽垫，静静地躺在地上。房间已经恢复干净。
李叶茴走过去静静抱住了他。吴松毅的脸上都是泪水。
“我挂科了。我真没用。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真的很没用。”
李叶茴心里一阵阵疼。她发现自己对吴松毅的感情已不只能用爱情形容。他虽然情绪偶尔暴躁，但是他只有李叶茴一个知心朋友。李叶茴知道他所有秘密，好的坏的、甜的辣的。
李叶茴下定决心，要把吴松毅救回来。
她说：“你那么聪明，虽然落了课，但是人生还长，现在努力还能追上。更何况，谁是一帆风顺的呢...”她差点说漏嘴自己越演越烈的催吐症，“我也迷茫过，不比你轻松，但是我现在走出来了。你也能走出来的，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 她甚至搬出了王小红的经典台词。
她想起李金，那个A水准期间就堕落的男孩。
吴松毅和他不一样。他家庭幸福、天资聪颖，有着一切李叶茴梦寐以求的好资源。他是李叶茴一个美丽的梦，一个需要用心呵护的梦。她不嫉妒，反倒很欣赏这些“小王子”、“小公主”。他们代表了希望，只要他们能够生活幸福，那么李叶茴追求他们已然拥有的东西，就是追求幸福。
那之后，无论李叶茴在街上、在课上、在餐厅、甚至在床上半梦半醒时，只要一收到吴松毅的信息，就会义无反顾地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抚慰他再次被网瘾 -- 或者自控力 -- 打败的心灵。
两年后，李叶茴在一本《家为何伤人中》读到，曾经受过家庭不完整之苦或长期被人忽略的女性总是会爱上堕落且自悔的男人，并渴望拯救对方。
香港的冷暴力消灭了爱情，但是吴松毅的苦难巧妙地再次抓牢李叶茴的心。
这个时候，他们更像一对难姐难弟，而且他们同样不开心。
一日，一直将吴松毅放在后座、从幼儿园载到小学的爷爷经历久病折磨后终于去世了。吴松毅默默定了回国机票，却未提及离开原因。
李叶茴问了几遍，对方均闪烁其词。她从吴松毅的满脸愠色中仿若看到他对她寄生虫一般的依赖已然消失，而曾经易怒的恶魔又回来了。
她决心不问，内心已然猜到一二，便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爷爷...”
然而吴松毅突然勃然大怒，说自己的生活和她无关，让她管好自己。
李叶茴不怪他因至亲去世而引起的情绪失控，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的无条件的随叫随到、一如既往的柔声细语竟然依旧换来对方毫无顾忌的责骂。
狼心被狗吃了吗？
李叶茴好累。没有最初“一年之约”鼓劲的她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但已经习惯一切的她不过微微一笑，像往常一样宽容大度，默默地穿过黑暗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然泪流满面。
学期末，秦落雁邀请李叶茴一同去美国打工旅行。她的好口才让厨房切菜和礼品店收银这种简单劳动听起来会让人受益终生。
但李叶茴清楚：身为工科生，不老老实实去实验室，却心甘情愿在厨房受苦着实让人有点抬不起头，但她从内心最深最深处厌倦连继续装吴松毅温柔的小鸟、老师眼中疯狂刷存在感的好学生、家人心中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她需要一件和现实生活截然不同的事将她从破事儿中拽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王小红听到“美国”和“打工”这两个词后眼冒金光，感慨孩子终于不想着嫁印度土豪之类的事情、愿意去发达国家打拼一番，不但双手支持并慷慨出了机票钱。
李叶茴全世界只欠王小红一个人的，这下连亲妈都支持，她就更能理直气壮地在心里对试图用舆论限制她自由的反对者们大吼一声与你何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