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

2017-04-07  本文已影响30人  时间的尘埃里
小站

已经过去和正在过去的一切时间像一颗子弹滑过,没有人知道它最终抵达哪里,只知道它经过的一切都破碎了,包括尘埃。

我在小站徘徊了很久,拾掇了一世界的碎片。

午后的阳光不热烈却很温暖,这是2006年的冬天,也是2007年元旦的前夕。阳光艰难地一丝一丝地滤过玻璃窗,满心欢喜地洒在你的左脸,你左脸那一汪浅浅的疤像一弯新月倒映在湖中,波光粼粼。我像是守在湖边捞月的猴子,生怕它沉下去沉下去,微眯着眼辨着它和一湖的星光熠熠,我的眼眸陷下去陷下去。那天的心情一直很好,只是因为要过元旦了,十四岁的我全然还是小孩子的心思。那天,你写了一下午的作业,我贪看了一下午,一会儿看太阳,一会儿看你。当下课钟响起的时候,我正费尽心思地盯着太阳,天真地在思考到底是多远的光,它走了多远的路,才爬上你的脸颊。我执迷于这人类不以为意的问题,不愿回过神来,我以为想着想着是一定会想明白的。“嗨,下课了,吃饭了”,当你侧过头来笑着叫醒我的时候,我正好追着最后一缕阳光,看着它整个地打在你脸上。我终于明白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笑起来为什么那么好看。

现在,我也知道那天为什么要盯着你看那么久了,因为之后真的再没有机会。

那天之后,我开始喜欢盯着太阳看,却再没有那么好的太阳了,于是这喜欢刚开始就夭折了。

有一天,也是一个下午,不过是四年后的夏天。那是高考的前一天,去看考点,刚好是四年前那个阳光侵袭的教室。我习惯性地抬头,望了一下太阳,像一个赤金的大盆,满满地倒下的都是金色的尘埃,晃得人的眼睛像要裂开似的,我重重地揉了两下眼睛,像是把所有的阳光都揉进了眼里,昏昏沉沉的。一辆湿漉漉的公交左摇右晃地在路上爬着。雨像打鼓一样,欢天喜地地敲打着挡风玻璃,狼狈的雨刷怎么推也推不开。车上的人都像收迟了的衣服,湿腻腻地,一件贴一件地耷拉在车里。我被挤得昏昏沉沉,挂在玻璃窗沿,两只眼睛只能粘在玻璃窗上,窗外除了竖着灌的水就是横着涌的水。突然,车前方不远处闯进一个黄T恤的少年,是你,没有撑伞,瞬间和车擦肩而过,只剩下一个背影。我气急败坏地扯开那一件件可恶的衣服,想大喊停车,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我在别人眼里手舞足蹈,像个傻子。这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像安慰我的梦魇:“这位同学,醒醒,快要下雨了,早点回去吧,明天好好考……”我揉着眼使劲地点了点头,我感觉我把眼睛都揉瞎了,没有看窗外,恍恍惚惚地下楼了。原来还没下雨,怪不得车外的你看起来没淋湿的样子。然而,似乎一个下楼的功夫都不到,这雨就倒下来了,哗啦啦地,人潮都退回到一楼的大厅,我的脚还没迈下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反倒被挤回了几级台阶,包里的伞硌疼了背,却一点也挤不动。目光游离在这躁动而潮湿的人浪中,突然,一星点黄窜入,和梦中的一样。我很想走近,四年不见,却怎么也扒不开厚厚的人群。卡得动弹不得的我,使劲地踮起脚尖,努力地朝着你的方向望去望去。在人潮中若隐若现的你,我却怎么也盯不牢。蓦然,你回了头,是你,我欣喜地立马把头低了下去。我不知道尘埃里有没有开出花来。待我抬起头时,人潮已开始退去,我被夹杂着往门口推,在余潮中一遍遍打捞,却再不见你。

雨后初晴的夕阳,热烈却不灼人,抬起头望着它,笑了笑,我又重新喜欢盯着太阳看,或许我一直喜欢。

不知道太阳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有时候看久了太阳,就像眼睛里有两个太阳,再去看其他,发现一切都白得发亮,那深深浅浅的白重重叠叠,像下了一场大雪,把目及之处的一切都埋起来,吸进去了。走过的人都像一个个白色的幻影飘过,或是遇到熟人,他同你说什么,你也一点都抓不住。有一次,我看了很久很久的太阳,看得太阳都不见了,只剩一个白色的模子,像玉。周遭的一切都是白的,像是锈住了,斑驳地堆杂着。这天,我和你约好了见面。我却因为看久了太阳,什么都辨不清了,胡乱地摸着手表,看不到时间,路上也没看到一个人,我不知道约定的时间有没有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来,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你。我只能一遍遍喊你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可是奇怪,我一点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几乎绝望地站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可我不能走开,因为和你约好了。天很冷,但没有一个角落。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一遍又一遍,时远时近,很急促,像鼓点一样密集,一点一点拉扯着我的眼皮,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让自己醒来。是你,我看见了你,我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了你。你在这空旷的大地来回地奔跑,来回地喊我,我拼命地答应,你却好像听不见。你焦灼的眼神一再地扫到我却都转瞬离开。原来你听不见我,也看不见我。我吓哭了,一边哭一边怔怔地对所有人说:“世界末日了。”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我:“那只是一个玛雅预言,再说离22日还一个礼拜……”我还是哭,末日只剩下幻觉了。霎时一道明媚却不刺眼的光随着帘子的掀开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来,像你看着我。

世界末日像是一个传了几千年的谣言,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像不信的样子,但不等到诅咒日平安地过去,人心里未免藏着掖着一点恐慌。就这点恐慌,如若再不来,即使真是谣言,日子久了,总是会蚀了人心。当我踏上火车的这一日便是2012年的12月22日,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地球人不屑的谣言,但或许是真的。这是一个看起来并不比平日特殊什么的日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那只能说它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因为我在火车出发前望了很久太阳,却没有看到。火车徐徐地开动了,一摇一晃地,像刚醒,同我一样,从失眠中刚醒过来。它大概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晚上睡不着叫失眠,而白天睡不着却不叫失眠。但一想到世界如果真的永远停在22日,那也不必纠结这个问题了,我不得不承认,想到这,我有点高兴。而今终于在路上了,同这列火车,即使还没开到终点站,世界就没了,那也不是我的错了。这一天一直是阴天,会让人觉得从来没存在过太阳。我知道我的火车要开过整个白天,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把白天开过去的,天毫无征兆地黑了。我竟是怨恨起火车来,如果不是它在走,白天就不会没了。如果真的没有23日了,那我就真的再也不能望见太阳了。想到同我最喜欢的事都来不及告别,已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伤心了。白天完了,终点站也到了,我惶惶然地下了火车。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但是是你在的地方。这一天,我不想全人类,我只想你。如果我只能打最后一通电话,我只想打给你,找到你。但末日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翻遍了我的世界却毫无你的讯息。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找你,但这个城市所有的人同我一样是路痴,我满世界地向别人打听你,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最后我也迷路了,我只能向别人打听我在哪里,这回没有一个人再愿意理我。夜深了,这个城市迷离了,灯红酒绿,末日的狂欢。我孤单地游荡在这个城市,怎么也找不到你,怎么也回不去。蜷缩在一个透风的亭子里,熬着世界末日前的最后几个小时,我竟是满心祈祷下一秒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嗡嗡地敲钟声,低沉而又迫不及待,夹杂着一丝幸免于难的虔诚,大概和平时一样准时吧。钟声停了,世界继续,一声火车到站的喧鸣划过,冻住的空气都裂开,咝咝作响,江畔的风是湿湿的。原来我还在这个小站。

我在这个小站逗留了整个青春。我自顾自地来过,自导自演,是谁说诗是最纯粹的情感,我只希望我的来过于你而言是一首不曾打扰的诗:

小站

低着头

踢着路边的顽石

没有向谁告别

有点感伤

抬头呆呆地望了会太阳的方向

然后我出发

背上红色的双肩包

装有一段青春的记忆

记忆有关于一个僻静的小站

小站到了

一缕夜风撩过发间

城市还在熬夜

这样 我是唯一失眠的人

远去又终将回来的车鸣

它在江边散开

惊扰了寂静的江风

鱼着凉了

躲进深流里

我想捎一筐温暖回去

给着凉的鱼

我要到一个熟睡的地方去

找失眠的太阳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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