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十六岁那年

2018-04-19  本文已影响0人  刚子哥

十六岁,正值花季少年,那年我辍学了。

尽管我接到了那张单薄的录取通知书,也看到了我将入学的两位数班级号码。家里已经捆好崭新的被褥。我无动于衷,我喜欢徜徉在文学海洋里,我厌倦物理的木讷,我鄙视化学的狡黠,我拒绝舶来的鸟语。我的高中目标是那柳条低垂和飞云楼直插云霄的县城。

既然命运不于青睐,我又何必强求。

于是,村中心的一家小店铺和家里的一匹骡子成了这一年我的忠实的伴侣。

01小店小掌柜

十六岁那年

我的小店位于中心地段大队部门口,毗邻原村办百货和生资供销社,四千居民的大村庄,人来人往,门前热闹非凡。

与老气横秋的大队商店相比,我的小店算是改革开放个体经济的娇子,伴随我新生的还有饼子铺,理发店和肉食店,门外几个小摊位花花绿绿点缀其中。

每天清晨,我在牛车的铃铛声中准时起床,洒扫庭除,抹洗理货,开门营业。几家店掌柜礼尚往来和睦相处,我从一个学生娃一跃成为店老板,有些不适应。想起《孔乙己》鲁迅当年的伙计生涯,心里颇有些忐忑。

从广州客商那里接收缝纫机线和花样繁多的纽扣。从各种渠道进来时兴的烟酒百货和日杂用品。为了货物齐全我想尽办法,除了去县里的百货公司和糖酒公司,我还跑村转巷。

记得去荣河公社一户人家进点心和煮饼。盛夏季节,久旱无雨,乡间小路一层厚厚的绵绵土,车子很难行走。来回40里地,挥汗如雨饥渴难耐。因本钱少,每进10斤货物有2元的赚头。为了那点利润,不舍的吃一根1毛钱的冰棍。喝饱了主家的两碗凉水,我匆匆而归。

从县城进货才是受罪不小。搭车去,到车站还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到达。树荫下苦等人家午休后按点开门,好言相求进些紧俏的商品。

公家上班的姑娘都是骄傲的公主,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受人家的眉高眼低。紧俏商品往往与滞销货物搭配批发。进完货就背着一路赶往车站。饿了就吃带来的干粮喝家里带来的水。

那时我就有种预感,集体经济的弊端将会导致这些部门自行解散,而顺应市场的个体经济会宏图大展,取而代之。

那时还没有计算器,卖货要会打算盘。我就在晚上练习。经过一个月的噼里啪啦,三位数的加减乘除已经得心应手。但在实际中珠算应用不上,都是些小账目,心算就能对付。闲了我就把一件多钱,两件多钱,以此类推写在一个本子上。顾客不管要多少,我低头一看立马报出钱数,这门一口清的绝技令人刮目相看,打心底的佩服。

店虽小,屋里粉刷一新,货物齐全,生意自然好。每逢村里演电影或者唱戏,柜台前常常站满人,令人目不暇接。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前来看热闹的。那时候我就像一个初次上台的演员,拘谨害怕,我会把秤砣掉在醋缸里,引起众人的哄笑,这种笑是善意的,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是激励和鞭策,我心里很受用,也跟着开怀大笑。

各色人等,闲暇之余会来我的店里聊聊,会坐在我专门准备的那条长凳上。有的走南闯北回到家乡,给我讲讲外面世界的精彩。有的干完了家务,过来搜罗针头线脑。有的忙完了农活,给我倾诉一番庄稼人的喜悦和烦恼。更有智者给我指点江山规划未来。

开店一年,投资7500,年终盘点利润1400,父亲甚惊喜,比他的月入100元的高收入还要多些。

而我对钱和发财没有半点感觉,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乡亲们的关爱和交心,让我暖意融融,收获多多。

02锁边

十六岁那年

所谓锁边就是用专门的锁边机,把裁剪的布料边缘锁住。

我店里有一台投资600元的锁边机,是那种带裁刀的昂贵机子,当时算是高大上,全公社独一无二。

除了卖货,我还是锁边的高手,无论使用还是修理都不在话下。慕名而来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同行前来请教。

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个体经济独领风骚。传统文化受到冲击。港台歌曲大流行,穿衣打扮日新月异。喇叭裤牛仔裤风靡一时,古铜色警蓝色咖啡色大行其道。农贸集市重新开放欣欣向荣。年轻人赶时髦,扯了新布料请人裁剪好,都往我这里赶。

我端坐在机器前,在妙龄姐姐脂粉熏染下,耳鬓厮磨中机器曲折宛转走到终点,2毛钱就到了手上。

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来过我的店,经过我手的衣服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都有,我的手有多欢快,人们的生活就有多精彩。

03我的骡子

十六岁那年

生产队下放时我家分得一头牛,说是分实则是买,急性子的父亲嫌老牛步履缓慢,在牲口市上换了一匹年轻的骡子。

这匹淘气顽皮的骡子,是我当年心仪的玩伴,它的贪玩和嚣张让我提心吊胆又心生爱怜。

每次从圈里拉出来,要打个滚,这是惯常的程序,也是必修课。大人们说是为了健康。谁知它四蹄朝天舒服的滚过一圈,抖落完一身的腥尘,都会仰头挣脱我攥着缰绳的小手,在小巷里来个撒野狂奔。

带着一股旋风扬起一带烟尘,惊得鸡飞狗跳,扰得四邻不安。好马识途,待飞奔至巷头,又折返而归。枣红色的靓丽皮毛,优美的身姿似惊鸿一瞥,瞬间定格在人们的眼眸中。

回到家门前,低头靠近我等我牵住它,一脸的得意和满足。我不住的诉骂,它一声不响,随我回到园子里,系于马桩。

微闭着双眼,静静享受着皮毛打理,真不亚于一次足疗按摩。我用刮子刮去毛发上的污垢,又用毛巾擦去眼角的腺痕。再用扫帚周身扫遍,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等全套服务做完,浑身舒坦,会猝不及防的尥蹶子,令我躲闪不及,惹我愤怒,拿起鞭子教训,它一点都不收敛,还会踢我胳膊。踢过几次,我意识到,可能是过于闲适和封闭让它的个性得到了束缚,才使它这样的狂躁。

每逢吃草时,我就会与它交谈,也会唱首时髦的歌给它听,它会停下来听听,眨巴眼睛,又埋头吃草。我想它可能听懂了也可能没有听懂。

当我手摸它的脸颊,它会注视我,一脸的温柔,我就想它会不会是人的化身,是不是上帝派来陪伴我的?也许聊斋看多了,想得古怪离奇。

它需要每天干活,否则容易得病。我告知邻居需要时,尽管把铁车和骡子借去使唤。

就有一个叔叔带着几个孩子来,可是它硬是不配合,非得我亲自套好,拍上一巴掌才会抬腿迈步。路上遇见我它会停下来看我,甚至用嘴蹭我的衣袖,我一搭话,它才继续走路。

有个爷爷喜欢骡马,行个要紧的门户。相中我家英俊的骡子和新车子,铺好褥子带上条盒,又给骡子戴上铜铃和头花,逍遥在绿茵广阔的田间陌路。路过一处灌溉的桥涵,上面有小孩玩耍,伸出头看稀奇,受到惊吓骡子一路狂奔跑到前方的村庄,那位爷爷和奶奶被摔在半道。村人看到空车上的褥子,一切都明白了,赶紧系好骡子,派两个年轻人骑自行车接走了行门户的亲戚。

骡子终于闯了大祸,不可饶恕的大祸,父亲痛下决心卖了它。

那天吃完最后一槽的麦麸伴草,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喂它,故意多加了好多的麦麸,它吃得很香,我说给它的告别话也心不在焉。

赶往集市的路上,微风轻拂,绿油油的麦苗簌簌抖动着,玉米高粱抽出了穗子长势喜人,红色樱子黄色的棒子煞是好看。秋庄稼异彩纷呈,大地风景如画。

土路边的钻天杨笔直挺立,路上行人悠闲自在。风调雨顺的年成,丰衣足食,人们喜形于色,平凡的世界如此美好!

我边走边唱,《驼铃》的歌声最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刚播完麦子,秋庄稼还未成熟,头牯市上人迹寥寥。约好的买家看过骡子油亮的皮毛,健壮的身体,不禁啧啧称赞,交过钱,我把光滑的皮缰绳卸下换成新的棕绳,递给新的主人,它扭过头嘶鸣两声,算是告别。

我强忍住眼泪,转头走开。从此我与同样年少的它,天隔一方,留下的只是彼此美好的回忆。难忘这一生的相遇和这一年的相守。

后缀

十六岁的花季,是纯真少年懵懂中的青涩,是刚绽放的花。欲飞的翅膀稚嫩,理想的天空湛蓝。人生的路才刚刚启程,一切刚好,我未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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