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我们的归去来兮
没有什么时候比春节更加强化家的概念,家成为一个春节的记忆场,把所有的思念、亲情,成长,老去,童年发酵成一种自然而强烈的吸引,也只有我们山水千里的归来,才能承载整整一年山川远隔的他乡寂寥。
踏雪归来
我从故乡的春寒料峭里离开,踏着最后一场大雪归来,已经忘记了故乡的春夏,再未看到河畔的落叶萧萧。
总是在母亲的电话里听院子里的柳絮纷飞,只能在父亲的微信里闻瓜果飘香,家里邮来的新核桃是秋日阳光的味道,母亲腌好的咸菜里是故乡的时光。
只是,你顶着一头风雪回家,母亲帮你扫去头顶的白雪,你却擦不掉母亲发间的银霜。父亲说,累了吧,回家就好。你忘记了抢票的艰辛,你忘记了春运的紧张,你忘记了站麻的双腿,你开始听懂了“回家就好”。
父亲问起你在城市的状况,你绝不会提起那些加班到凌晨的深夜,绝不会提起让人失眠的压力,绝不会提起奔波的辛苦,你回答:“挺好的,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看我都胖了!”
你看到走路如风的母亲脚步有点蹒跚,饭量越来越小;你看到身姿笔直的父亲脊背有点佝偻,拎东西开始吃力,你知道岁月开始为难老去的人,你知道那些曾经伟岸的遮住风雨的大树开始凋零,可是父亲说:“家里都好,我和你妈都好,你莫担心”。
你和他们都学着撒谎,彼此都知道最真实的样子,只是爱的谎言,你们都不会去揭穿,更像一次承诺,是愿意彼此过成答应过的生活。
归来,你的归来才是过年最重要的年味,那些氤氲在腊月厨房里的香气,贴在门楹上的大大的福字,响在窗外辞旧的爆竹,都是你归来的意义。
小团圆
世界很大,家很小;城市很大,故乡很小;聚会很大,团圆很小;在遥远不可期的距离里,在相隔不能见的时光里,团圆成为家的另一层含义。
或许是农家小院,或许是斗室平房,或许思念那么强烈那么大,但是不需要很广阔,很复杂的表达,一碗面里,团圆烩炒在面的浇头上;一桌年夜饭,团圆盛放在扣肉的碗碟里;一个笑容,团圆绽放在他们的脸上,那是我们手心可以触碰的美丽与皱纹,不是手机冰冷的屏幕和电流传输的声音。
我们明白团圆意味着什么,我们明白了生命的日历越翻越薄,团圆变得艰难而珍贵;于是,团圆的的字眼刺痛远去的身体,团圆的脐带成为我们与母体不能割离的联系。
幸好,我们还可以团圆,在大大的距离里小团圆。
带不走的行囊
火车倒退回故乡的站台,烟火收起绽放返回地平线,雪花飘舞,飞回地面,福字顺着从墙壁上溜走,躺在案几上,屋檐筑巢冬眠着南归的鸿雁,河水西流回祁连之巅。
我的行囊还未打开。家乡馍馍你在外面吃不到,你得带上;你妈给你炒的辣酱,城市里没有这种滋味,这两罐你带上;外边的熟食不干净,这是初六日新煮的卤肉,切好了,你把这两包带上;你看,这是河边的苹果,甜心啊,你装上十个;上班冷,你把这个围巾带上,你妈自己织的,你带上,不好看但厚实,到单位你就摘下;这几瓶牛奶你路上喝;这点饼干你路上吃;这点干果你带给你同事尝尝…..
正月初七,从家出发,脚步不停地走,走到岁末,回到明年的家。家是起点,也是终点。家是我们的归宿,却也是我们的驿站。
带着满满的风尘回来,带着满满的行囊离开。他们觉得你的行囊很大,怎么装都装不满;他们觉的你的肠胃很空,怎么吃也吃不饱;他们觉得你还小,怎么长都长不大。
于是,我们的行囊里塞了很多东西,可是我们终究留不下,就像我们什么也带不走。
奔向回归的离去
长大以后,家乡留不住我们的肉体,城市留不住我们的灵魂,我们在找寻肉体与灵魂的路上,辗转流离。
雪地上还有爆竹燃放后红色的纸屑,鸣笛的火车催促我们离去;再次下雪的时候,我们坐着同一趟火车归来。
已经很久了,没有听到胡同口的柳笛声响,似乎有十年,不曾去南河边抓鱼,抑或是十几个个中秋,未吃到柴火灶上蒸腾的月饼。
陪我们长大的,是家里四季;在故乡四季的变换里,他们老去。
胡同口的柳树慢慢的凋零,故乡的小河水量越来越小,柴火灶的麦秆锅盖上落了一层尘土,我们离去以后,他们一直等待着我们的归来。
后来,父亲的叮嘱变成了胡同口的柳树,母亲的目光流淌成故乡的河,解不开又带不走的思念,连绵成车窗外故乡的山脉,柴火灶头再次燃起的时候,年夜饭的最后一道菜上桌,才叫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