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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女传 | 第2章 利不可得人知何

2018-06-03  本文已影响142人  邀羽
秦女传 | 第2章 利不可得人知何

几日颠簸,终于重回家中,秦翾当晚一夜好梦,待第二日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

屋内没有人,但炭盆里的火却烧的正旺,依稀可听见外间传来的嬉闹声。

无奈的摇摇头,秦翾兀自穿好衣服。

绕过屏风正欲唤人,却有人先推门而入。

阿舒捧着铜盆进来,见状,笑道:“姑娘起了?婢子还说呢,知道您这些天在外面肯定没有休息好,便想让您今日多睡会儿,就没有喊您。”

“好容易睡一个懒觉,只盼着你们不急忙催赶我才好。”秦翾望一眼墙上挂着的弓箭,看着阿舒将盆放在架子上,笑道。

然说话间,却有一物直直朝着半开的门袭来,准不准偏偏瞄好了秦翾站着的地方。

眼见便要击中,却见她右脚轻撤,便轻易避过。

“啪!”地一声,白色的雪沫在地上铺散开来。

“做什么呢!”阿舒眉头一皱,便朝外走去,听着门外紧跟着传来的声音,秦翾笑了笑,自去洗漱。

不多时,遣散了那几个抛着雪球玩的小丫头,便见阿窈同阿舒一道进来,吐了吐舌头:“姑娘醒了?婢子一时起了玩心,还望郎君莫怪……”

说着便蹲下身来收拾着地上的散雪。

“何时变得这般拘谨?”将帕子递给阿舒,秦翾坐在妆台前,看着窗外厚厚的一层积雪,手指哒哒地敲着案几:“雪下得更大了。”

“是,今儿个扫的雪比昨儿个多了一倍有余呢!亏得姑娘妙算,让匠人加固了房屋,我们的屋舍皆无损毁,而外间已经有不少民居被雪覆塌了。”阿舒回道。

“木炭的价格呢?”

“昨日城里的木炭已经售罄,今日市价已有涨了三倍,瞧着这雪若是不停,只怕还会再涨。”

“不会不停的。”秦翾笑了笑,“到了明日辰时会停上几日。”

“那木炭?”阿舒着急,若是雪就此停了,只怕寻常人家中备着的炭火便已然足够了。

“别着急。消雪的时节可比下雪冷多了。况且,今年的雪是一阵一阵的,如同那秋雨一般,绵着好几日,最怕的就是这般,时日久了只怕没人受的住。”

说到这里,秦翾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有了前些年的教训,她却也不愿再做甚么烂好人。

“这般婢子就放心了,姑娘算出来的气象,可从来没有不准过。”

阿舒放下心来,说着猛一拍脑袋,惊道:“是了,差点忘了!朱伯说去抚州的人回来了,姑娘什么时候见?”

“用膳之后吧。”

“诺。”阿舒点头退下,捧盆而出。

……

……

室内烘暖,闷得人面色泛红,瞧着眼前肤白如脂、眉目生情的秦翾,阿窈不由放下画笔称赞:“姑娘真是美极。”

“美不美也得忍着,若是再手抖画岔了,铁定罚你去外面冻着。”

“姑娘真是……”阿窈小声抱怨,不满于被这般识破。

“你便是说得再好,我也再不会由着你胡来了,只管照着男相来,否则我的身份若是给人知道了,我们还要不要在泽州待下去。所以你的那些遗憾什么的,还是赞且收起来吧。”秦翾伸出手指一点她额头,虽是唇角带笑,却也有着几分自慰与释然。

秦翾哪里不知阿窈的意思?

阿窈打小便跟着自己,这一双巧手最是会妆扮,在西北那些年,便是过着凡常日子,经这一双巧手也能将自己变成最妙不可言的人儿。

这几年来,自己扮作男子,阿窈始终叹旁的小姑都能钗环清脆,裙角翩然,只替秦翾委屈,明明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却要这般苦着自己。

这几年来自己终日男装,阿窈却比自己还觉不甘,几次想要为她恢复女儿妆。

在阿窈看来,这天下间的女子,哪一个不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示于人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能得一知心郎君心悦,这半生怕也算得上圆满。

秦翾何曾无有这般念头?

只是到了如今,她却已然不甚在意了。

女为悦己者容,而可悦者,却早已刀剑相向。

既如此,何妨高绾发做儿郎?须知有的是东西,比那俊俏夫郎好上百倍千倍。

这世间最忠实可靠,莫过怀中银钱。

虽是死物,却从不会骗人,寒夜不冷、饥荒不饿,才是最靠谱的存在。

看着镜中那张妖而不媚、艳而不俗,不施粉黛也能眉目生风情、颦蹙皆含情意的容颜,秦翾安然闭眼,淡然道:“上妆吧。”

呼吸轻转,再睁眼之时,任是看惯了的,秦翾也不由感叹阿窈巧手如斯。镜中那人,哪里还有半分先时的女儿态:

峨冠束发,玉簪横入,眉宇英朗却不失俊秀,鼻挺却略带俏皮,唇薄却并非尖刻,原本欺霜赛雪的皮肤已如麦色,端的是一个英挺俊俏的好儿郎!

只除却那一双幽深凤眸别无二致,旁的哪里还与之前有半分相似!

只不过女儿装的秦翾,眸里似水柔情,多了几分刁钻慧黠;如今这个少年郎君,眼神却是恁地冷郁幽深,只一眼,便似有让人不敢轻忽的威仪。

“啧,瞧着姑娘这模样,也难怪外面的姑娘都说‘嫁人当嫁秦家郎’呢!”阿窈笑着调侃,罢了却长叹一声:“只不知那些姑娘若是知道,她们心心念念的郎君竟是个女子,该是怎般心情?”

“这个你得问问自己才是。”

不曾夸赞,但秦翾不得不承认,于易容改妆一道,阿窈的确是各种好手,虽然先生也曾教她,但到阿窈这程度,却仍是不得其道。

人终有长短,并非得是集长与己身才算好。

……

……

这场雪悉如秦翾所料,隔日辰时便停,但一连数天沉郁天气,街上积雪不再,城外却仍是茫茫一片。

据悉,此次不光是泽州,覆雪所及,牵连抚州、连州等十五个州县,举目皆是一片饥寒。

继三年前那场西北大雪后,南陈终于迎来了多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如今,却已然成灾了。

外间寒冷,便是泽州城内,都已经生了好几起恶民滋事事件,莫不是争抢粮食种种。虽说是很快便被府衙镇压处理,但如今的泽州城,尤其是陋民巷里,已然有了太多不安。

放眼泽洲街道,旧日里的热闹早已不复存在。凡常人家皆是紧闭家门,唯恐生出什么是非,只有临街的铺子,迫于生计,才照样开张,只不过客人却寥寥无几。

自那日归来,秦翾便闭门不出。

早起按照习惯在屋后小校场练完箭后,再使上半个时辰的枪,便照旧在屋里围炉看书,时不时烤上一俩地瓜与二婢共食,倒也过得自在逍遥。

梅园那边,秦母照旧不见,秦翾也只好日日于屋外叩头见省便归,细想虽有苦涩,但这么些年,也已然习惯。

……

……

这日,秦翾正在翻着手上的《阴阳术论》,愈发觉得其中所述乾坤无尽,智慧无穷。

比起儒家授人仁礼,道家教人修身,术学可悉天地晴雨之相,这般阴阳之论、风水之道,在她看来更为实用。

哪怕在南陈,这阴阳之道已是禁忌,言必囚,道必斩。

哪怕如今阴阳一脉留存的后人,已经寥寥无几近乎绝迹。

飞蛾扑火与凤凰涅磐,相似,却也天差地别。

如今泽州人所知,城南秦家乃是新起的商贾,但在来泽州之前,秦家到底如何,却无人可知。

交通不便,信息不畅,多数人穷其一生直至老死,也不曾出过州县,自家的日子且过不及,又有什么心思去管旁人如何?

这秦府虽富的快,但历来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商人位居最低一等,除却一般只可温饱的人,会对商户的富贵有所神往,旁的但凡有些地位的,却是并不能瞧得起他们。

但世事总有例外,譬如那些待字闺中的娇俏小姑,也譬如某些见惯了风流的浪荡纨绔。

秦家郎君身边两位美婢荣宠不衰,在整个泽州都是出了名了,而除却这两位美姬,秦翾对美人眼高于顶的追求也是出了名的。

出则邀云揽月,入则佳人常伴,爱美却不夺人所好,在泽州的风流圈内,这小秦郎君也有着极好的名声。

没人知晓他先时如何,便是有意探寻,却也始终无从得知,也正因此,对他与旁的商户不同,多了几分尊重与礼遇。

毕竟那周身的气度韵致,不是一日两日才养得出的。

若是他们知晓秦翾的身份,知道她有着最被忌讳的阴阳之能,只怕又是一番风雨……

……

……

这厢,秦翾看到有感处,正提笔做着批注,却见阿舒推门而入,道宋叔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秦翾点了点头,写完之后才放下手中书册,就着阿窈抖开的裘衣穿上,吩咐她将书册收拾好了,这才跨步往前厅走去。

瞧见东家进来,正在前厅等候的中年男子忙不迭起身,对着秦翾道一声:“郎君。”

这人不是旁的人,正是如今秦翾身边得力的二人之一,也是地位仅次于朱总管的秦家主管,宋和。

“宋叔先坐,阿窈看茶。”秦翾按手示意他坐下,自个儿上了主位。

早就明白秦翾的性子,宋和也不客气,坐下来道:“回禀郎君,陈老板说了,今儿个下午便让人来取货,除却三十车木炭之外,还有那些粮食,他都愿意一并购取。”

“这样再好不过,留够我们自己的,便说是我的意思,看在我同陈小郎的交情上,并那些木炭一样,都比市价低上两成,一并出给陈老板,不用太过计较。”秦翾接过阿窈递来的茶道。

“两成?”宋和诧异不已,“郎君,那三十车木炭已是低了两成出售,粮食为何还要再低?我们便是直接抛售,也是可以轻易售尽!”

秦翾捧着热茶暖着手,却并不直接回他,只道:“之前吩咐你们,各家留好过冬的炭火粮食,可都有办?”

说到这个,宋和忙道:“都吩咐下去了,得亏了郎君提醒,府中各家有了这些储备,便是这雪事再重,我等也能过个温饱的好年。也请郎君放心,大家也都不是多嘴的人,个中缘由也不会出去乱说。”

“恩,若还有缺,只管报与我便是,府上的人要的话,一律按我们从云县的购价出售,拿不出钱的,扣在工钱里也行。但若是有人虚报想要私卖……”说到这里,秦翾凤眸一凛。

“这个自是不会!小的定会彻查清楚,秦家绝不容许这等吃里扒外的人。”宋和忙道。

“很好。”

轻啜一口手中茶水,秦翾莞尔。

阿窈到底心细,昨日不过略提新茶稍苦,今日便于茶中放了冰糖遮涩。

心情一好,天时地利又在,眼见着财源滚滚,秦翾不由绽开笑颜:“若无其他事,便吩咐众人准备吧。天已放晴,是时候开仓了。”

“可是……”宋和还有几分吞吐。

“可是什么?”

“可是光是木炭低售,陈氏那边就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要是粮食也低价,所有的好处那就都让他们占全了!而我们明明可以卖更高的价!”

看着宋和那好似割肉一般的表情,秦翾轻笑出声:

“宋叔呐,你也跟了我这几年,有些道理却如何还不明白?要知道,做生意从来没有吃独食的道理。陈家老板是老顾客,陈小郎君又与我交好,别看我们如今在泽州说得上一言半语,比起陈家,你以为他们会在意这点利?不过是卖他们一个人情,日后好说话罢了。”

“但是两成,也太多了……”

“你以为堂堂泽州首富会在意这点子钱财?况别的不说,便是趁灾欺价、罔论民生的罪已经够砍头的了。自古以来,明里且不论,暗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官商一道。陈氏居泽州商首百年不倒,终有它的道理。他们多出来这些炭火粮食囤货不足为奇,趁着粮价高涨抛售也并不引人怀疑,但若是我们这些没有根底的,一旦查下来,便是无罪,也会是头一个杀鸡儆猴的。明着让利,实际却是让他们担着风险,如何不得多让些?”

因是多年来跟着的老人,秦翾难免多解释几句:“相比从云县的购价,除去让出去的利,我们已是赚了四倍有余,再贪多就有些过头。与其招人妒恨,不若反卖一个人情,今后我们在泽州的生意,也能更加顺利。做人,不可太贪心呐。”

罢了,秦翾将手指放在案几上扣了扣,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和:“宋叔还是多琢磨琢磨吧,今时不同往日了。阿窈,送宋叔下去吧。”

“诺。”

看着离开的二人,阿舒不由在旁撇撇嘴:“宋叔这些年是越发的抠了,可见往日真是给穷怕了,到底不如朱伯大气。”

“宋和细致可靠,只需提点便有大进,唯一的不足便是小气这点,我虽欢喜他帮我聚财,却更乐见他花钱。有些钱用在刃上,只怕要生出更多的财来。”秦翾放下茶盏,看着阿舒道。

“多谢姑娘提点。”阿舒明白秦翾这是在教自己,忙不迭挽过秦翾的胳膊欢喜道。

“回去吧,午后只怕陈小郎又要来。”提到陈家小郎,秦翾意味深长地一笑。

“婢子身子不适,下午可得跟公子告个假,若是又要出门,还是继续找阿窈作陪吧。”

“瞧你,何至于吓成这般?那陈家小子我倒瞧着不错,你为何就瞧不上?”

“姑娘!”阿舒嗔她一眼,“快别说这话了,婢子还要伺候您一辈子呢!”

想到陈家那位郎君,阿舒不由抖了抖身子,谁要嫁那样的人!

……

……

这厢,主仆二人说笑着回到屋内,阿舒帮她解下裘衣,开口问道:“姑娘一早便是这般打算?只为卖与陈氏这个人情示好?”

“不。”秦翾苦笑着摇了摇头。

商人重利,到手的利分了出去,哪个不心疼?原本若是那人没来,她也可自己将所有的东西售了出去,不过是不抢泽州的这片生意,大不了售地远一点罢了。

只是如今,她再怎么重利,却也不能让半点火星子从自己身上燃起。

想着趁着如今,多教教这丫头,秦翾不直接作答,只问阿舒:“那日派去抚州的人回来后所言,你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说是今上派了郑氏嫡次子,实督促之职。”

“这就是了。”

“可是,这么些年来,那些奉命而下的官员,哪个不是蛀虫一般只知吃喝?打点一下便能过去,难道如今这个督粮使竟是个不一样的?”阿舒惊诧。

如今的南陈,早已积贫积弱。

多年来士族坐大,到得今日,原本诗书传家信步风流的士族子弟,已经沦为坐享富足、崇尚奢靡的享乐男女,数百年名士倍出的历史风采,挡不住后代堕落的步伐。

而百年传统,居高位者皆是士族子弟,出生富贵,因着家族荣耀,不用半分努力便可在朝中取得一官半职。士族的根须盘错,早已深入泥土,想要连根拔起,根本不在一夕之间。

如今南陈和北越两国相对,明面平和,实则暗涌深藏。

若是士族大树有变,或是想要实行新政选官,必会致使天摇地动。

这也是为何今上纵然有心革新,却始终无奈的原因之一。

那些勤恳办实事的寒门子弟,有的终其一生,也不见得能有普通士族子弟那样的荣耀。是以地方上的灾祸,朝廷再怎么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到最后都是养肥了那些所谓的父母官,而不能到得百姓手中。

因为那些自命清高、只知享乐的士族子弟,并不能担得起这般重任。

而郑氏这个在近年来颇受皇帝恩宠的嫡次子,却是完全不同的。

想到这里,秦翾的眼睛眯了眯:“这次来的郑玄,据说是皇帝最宠的新臣,主张革新以施新政,又有着士族的身份,哪里会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不管是徐州的贪污案,还是贺州的买官案,有多少人栽在他的手中?这一次,确实不得不防。”

“难怪您此次如此小心。”阿舒恍然大悟。

“不过越是如此,我倒是越想会上一会,这个郑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秦翾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玄”字,笔头轻转,将那一点圈了出来。

文系原创,首发公号,图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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