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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拉伯雷与莫言小说中的“狂欢化”与“大众文化形象系统”的民间性

2018-12-05  本文已影响37人  储能

摘要拉伯雷是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法国小说家,他的作品《巨人传》是欧洲历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具有开创时代的意义。莫言是中国著名的作家,2012年下半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在文坛享誉盛名。二位大师所创造的文学价值都是非凡的。阅读后发现,无论是场景的布置,人物的塑造,还是表现手法,他们的作品都体现着巴赫金理论中的“狂欢化”思想以及具有典型的“大众文化形象系统”的民间性,而这些均构成了他们作品的独特气质。

关键词:狂欢化 民间性 滑稽诙谐 人文主义

正文:狂欢是西方世界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狂欢式的节庆生活有史以来就在民众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狂欢化的渊源要追溯到狂欢节世界上不少国家都有狂欢节。这个节日起源于欧洲的中世纪。狂欢节到来时,人们会专门举行宴会、舞会、游行,纵情欢乐,不在意人与人的等级差别以及现有的道德观念,体现着对理性的颠覆与排斥。

巴赫金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中首次提出了“狂欢化”这个概念,由此引发了人们对小说形成了新的见解和认识。狂欢理论本质上是一种反抗霸权力量、建立普天同庆的自由民主的理想世界的文化策略。巴赫金“狂欢”理论的前提是两种世界、两种生活的划分。第一世界是官方的、严肃的、等级森严的秩序世界,统治阶级拥有无限的权力,而平民大众则过着常规的、谨小慎微的日常生活,对权威、权力、真理、教条、死亡充满屈从、崇敬与恐惧。而第二世界则是狂欢广场式生活,是在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起的完全“颠倒的世界”,这是平民大众的世界,打破了阶级、财产、门第、职位、等级、年龄、身份,对一切神圣物和日常生活的正常逻辑予以颠倒,具有浓厚的人文主义气息。

通过阅读作品可以发现,无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拉伯雷还是当代的莫言,虽然他们所生活的时代不同,但是他们的文学作品中都体现着这种狂欢化的思想。

小说《巨人传》中,拉伯雷对黑暗的封建社会进行了强烈的批判和讽刺,他将矛头指向了教会和封建法律制度。小说中贵族僧侣们都过着上层欺压百姓的生活,然而农民却被统治阶级深深地压榨,直至榨干。文中多处体现着作者对教会的不满,表达农民阶级的同情。我将列举几例:

例一:“教士的帽子就会招致世人的轻视,侮辱和咒骂,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正像叫做‘塞西亚斯’的风会刮来云彩一样。但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靠世界的粪污过活,我说粪污,是指人类的罪过。大家拿他们当做吃粪污的人,把他们丢到旮旯里,也就是说他们的教会和修院里,和外界的生活隔离起来,像叫厕所离开房子一样。如果你懂得一只猴子为什么老是受人家玩弄和欺负,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不分老少全都嫌弃教士了。……他们念念有词地念着大量他们自己也不懂的圣史圣歌,可是心里并不往那里想,也不懂……”

例二:“高康大的父亲看见自己的儿子确实是用心读书,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书本上,可是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相反的,却变得疯疯癫癫,呆头呆脑,昏昏沉沉,糊里糊涂。……高康大呢,所有的举动,就是用帽子遮住脸,像一头母牛似的哭起来,谁也没有办法使他说出一句话来,就像没法叫一头死去的驴放出屁来完全一样。”

例三:“再说,法律是从伦理学和自然科学里提炼出来的,这些老疯子怎么能懂呢?老实说,他们还没有我那头骡子懂的东西多呢。至于所谓人文,以及有关上古及历史的知识,他们更是一无所知,但法律却充满了上述学问的典故,没有这些知识,就没有人能理解它们。”

从前两例中可以看出,表现手法上,一个是正面描写,像第一例是从巨人高康大的嘴中说出来的批判教会僧侣的丑恶嘴脸,说他们是“粪污”,顽固不化,令人生厌。例二中提到的诡辩学教师,就是那些玩弄诡辩术的人,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似乎能言善辩,道理很多。他们每论证一个问题,也总是可以拿出许多“根据”和“理由”来。但是,这些根据和理由都是不能成立的。他们只不过是主观地玩弄一些概念,搞些虚假或片面论据,做些歪曲地论证,目的是为自己荒谬的理论和行为做辩护。作者写高康大跟随诡辩学教师学习后,学习不但没有长进,反而变得呆头呆脑,没有作为。这段文字从侧面写出了作者对真理的追求,对谬论的的批判。在例三中,作者借庞大固埃之口,说出了法官根本不懂法律条文和判案准则,讽刺他们愚昧昏庸,只会收取贿赂,说他们是“穿皮袄的猫”。通过批判法官直指腐朽的法律制度。

《巨人传》中同样也体现着巴赫金理论中所说的第二世界。狂欢化特征表现的尤为清晰。下面列举几例:

例一:因此,你们可以想象,肠子是多得不得了,而且又这样肥美,谁看见都会馋得舔手指头。可是难处是无法保存过久,因为要坏掉的。坏掉就不好再吃了。于是决定全部吃光,一点不剩。为此,他们把塞内、塞邑、拉·娄氏·克莱茂、沃高德雷的市民全都请来了,也没有漏掉古德雷·蒙旁谢、旺代口以及其他的乡邻们,他们个个全是好酒量,和蔼可亲,又都是耍棒的好手。饭后大家一齐涌到柳树林那里,在茂盛的草地上,随着轻快的笛声和柔和的风笛愉快地尽兴跳舞。看见他们这样得意,真给人以此乐只应天上有的感觉。

例二:他一天到晚在泥坑里打滚,在鼻子上抹黑,在脸上乱画,趿拉着鞋,经常捉苍蝇,或是追捕他父亲管辖的国土上的蝴蝶。他在鞋上小便,在内衣里大便,用袖子擤鼻涕,让鼻涕流在汤里,到处弄得一团脏,用拖鞋喝酒,用筐子蹭肚皮,用木鞋磨牙,在菜汤里洗手,用碗梳头,样样东西都要,什么也拿不住,看不见自己的差错,吃着菜汤要喝酒,无中生有,吃着东西笑,笑着吃东西,在募捐盘里吐唾沫①,在油里放屁,朝着太阳撒尿,藏在水里躲雨,耽误时间,想入非非……他父亲的小狗在他碗里吃饭,他跟它们一起吃。他咬它们的耳朵,它们抓他的鼻子,他吹它们的屁股,它们舔他的嘴唇。

例三:他的意思是说庞大固埃出世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干渴,他在头脑里仿佛已预见到有一天庞大固埃将要做渴人国的国王,此外,这时还有一个更明显的预兆显示给他,那就是当他母亲巴德贝克生他的时候,收生的妇女们都在那里等待接生,这时从巴德贝克肚子里先走出六十八个赶骡子的,每人用缰绳牵着一匹骡子,骡子上驮的都是盐,他们出来以后,又走出来九只单峰骆驼,驮着火腿和熏牛舌,七只双峰骆驼,驮着咸鳗鱼,后来又有二十五车韭菜、大蒜、葱、陈葱……

例四:后来,他们决定就在当地再来一次饭后小酌。于是霎时间酒瓶走、火腿奔、碗飞、杯响。“倒呀!”“斟呀!”“洒呀!”“给我掺合一杯!”“不要掺水??对了,朋友。”“把这杯干掉,爽快点!”“我要红酒,倒满。”“止渴!”“啊,假伤寒,你还不给我走?”“老实告诉你,我的老嫂子,我不能喝。”“你受凉了么,朋友?”“是的。”“圣盖奈的肚子!咱们还是谈喝酒吧。”“我喝酒有规定的时间,跟教皇的骡子一样。”“我只在念经的时候喝酒,跟会长神父一样。”……“我倒不这样,我是个罪人,不渴我不喝,不过现在不渴,将来也总是要渴的,所以我喝是为了预防未来,这个你可以明白。我为未来而喝。我要永恒地喝下去。永恒地喝下去,就是为永恒而喝呀。”

以上四例中,不管是场景的设定,人物形象的刻画,表现手法的运用,都体现着狂欢化的特点。例一选取的片段中,高康大的王国是一个打破了等级观念的理想国度。第一部的主人公是国王格朗古杰的儿子高康大。他生下来便会说话,喝一万七千多匹母牛的奶,他的衣服用一万二千多尺布制成。这种夸张的描写说明人的力量是巨大的。那里的人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实际上形成了一种人与人关系的新形式。人们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吃完饭后可以尽情饮酒跳舞,人们相处的比较和谐,他们是狂欢的参与者,他们的生活也是狂欢化场景的真实写照。例二中作者通过夸张的手法描写了高康大的童年生活,让人读起来忍俊不禁。语言十分滑稽幽默。他做的这些事情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作者写这样的形象一方面是为后面高康大经过正确的引导,变得衣着得体,智慧勇敢,另一方面,也是通过这样的描写来突出人物的喜剧效果,从而表现出这种人物狂欢化的气质。例三中,作者描写了高康大的儿子庞大固埃出生时的场景。这种夸张描写达到了极致,也是狂欢化的重要表现。例四中,作者描写了人们喝酒时的语言,丝毫不受拘束。不拘形式的狂欢语言是制造狂欢气氛和狂欢感受的关键,正是这种语言具有大众性和颠覆性,是人们对现实世界的一种无声的批判。

 论东方还是西方,几千年来,官方文化一直在压抑、消解着大众的诙谐文化,诙谐文化也始终在抗争、解构着严肃文化的一统天下。在莫言的小说里,也体现着这种独特的狂欢化的特点。

例一:在他们豪饮的过程中,一道道热气腾腾、色彩鲜艳的大菜车轮一般端上来,三位红色服务小姐,像三团燃烧的火苗,像三个球状闪电忽喇喇滚来滚去。他恍惚记得吃过巴掌大的红螃蟹,挂着红油、像擀面杖那般粗的大对虾,浮在绿色芹叶汤里的青盖大鳖像身披伪装的新型坦克,遍体金黄、眯缝着眼睛的黄炯鸡,周身油响、嘴巴翕动的红鲤鱼,垒成一座玲珑宝塔形状的清蒸鲜贝,还有一盘栩栩如生、像刚从菜畦里拔出来的红皮小萝卜……他盘腿坐在镀金的大盘里、周身金黄,流着香喷喷的油,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憨态可掬。他的身体周围装饰着碧绿的菜叶和鲜红的萝卜花。侦察员丢魂落魄般望着男孩,吞咽着翻卷而上的胃中液体。男孩水灵灵的眼睛回望着他,鼻孔里喷出热气,嘴唇翕动,好像要开口说话。

例二: 老犯人满眼流泪--他的眼泪不是一滴滴流出来的,他没有睫毛,眼泪从烂眼睑上,一下子漫了出来,这一点高羊看得很清楚。老犯人把两只手慢慢往外移,移出二十厘米的样子,他慢慢松手。高羊看到老犯人的十个手指里有七根插进了那馒头里。馒头不像个馒头,但也说不清像个什么东西。老犯人哭着,嘟哝着,忽然发了狂,撕了一块馒头塞到嘴里,同时一嗤哼鼻子,将两摊绿鼻涕喷到馒头上。他又一扬手,把这块馒头扔在高羊适才忍耐不住撒出来的尿上。

例三:王泰哈哈大笑起来,问我:

  "什么味?伙计,什么味?"

  我回忆着尿的味道,撒谎说:

  "茶叶水味!"

  "谁还能喝到自己的尿,谁还能?"王泰问着。

  学生们都说不能。

  低年级的小学生在操场里喊:

  "快来看,六年级的比赛喝尿啦!"

  王泰对一个学生说:"李栓柱,去打那些小屄养的。"

  王泰压低声音,神秘地问:

  "哎,伙计们,知道女生怎样撒尿吗?"

  学生们都说不知道。

  王泰劈开腿,半蹲着,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说:

  "就是这样。"

以上所举三例出自莫言的小说《酒国》和《天堂蒜薹之歌》。例一中,作者用夸张的笔法写出了酒国的盛宴的恢弘场面,不管是对虾、螃蟹还是鲤鱼,作者都将菜肴写的让人垂涎欲滴,好像它们被烹饪的如此鲜美就是等着人们去品尝。同样,作者也写出了酒国中大名鼎鼎的“婴儿宴”,所谓的婴儿做出来活灵活现,可以与真的媲美,这是典型的狂欢化场景的描写。《酒国》这部小说是1989年“六四”之后对国家文化颓废的深刻反思,因此不管是语言的描写,还是场景的刻画都是充满着辛辣的讽刺与批判。例二中,作者描写了一段监狱中强势犯人欺压人的片段,中年犯人强迫吃独食的老犯人交出馒头,并威胁他蘸着高羊的尿吃。作者通过人物的动作、表情等描写,表达了对身处社会下层人们的同情以及对社会想象的揭露与反思。例三中,人物的语言具有“小人物”的典型色彩,霸道、自私、以强凌弱。莫言作为狂欢气质的作家,具有残酷的天才禀赋,他的文字调动了一切感觉, 天马行空,神秘诡异,夸张大胆,令人读起来十分痛快。

拉伯雷和莫言的小说的共同点不仅体现在具有“狂欢化”的特点上,还表现在狂欢中蕴含的民间性。巴赫金的民间文化理论有两个主体。第一个是“肉体——物质”因素相关的民间诙谐文化,第二个是诙谐文化所依赖的背景和场所。不可否认的是,大众笑文化形象系统所体现的民间性也构成了“狂欢化”的一部分。狂欢化的风格建立在对民间精神的推崇之上。

拉伯雷的创作是源于民间的。拉伯雷小说中的巨人形象,怪诞形象等形象是来自民间的,由这些形象体系所体现的狂欢式的世界感受,对反封建的人文精神的张扬,都是来自民间的,这一切又是同官方性相对抗的。正如巴赫金所说的:“拉伯雷形象固有的某种特殊的原则性的和无法遏止的‘非官方性’:任何教条主义、任何专横性、任何片面的严肃性都不可能与拉伯雷的形象共融,这些形象与一切完成性和稳定性、一切狭隘的严肃性,与思想和世界观领域里的一切现成性和确定性都是相敌对的。”

《巨人传》中,作者用诙谐夸张的语言描写出了一个理想化的“乌托邦”。那里的人们生活富足,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完全没有生活的烦恼和忧虑。人物来自于民间,因此必不可少的具有民间特性。例如:“乌托邦男人的生殖机能特别旺盛,女人的子宫又特别宽阔、贪婪、柔韧、坚固、构造结实。每对夫妻,每九个月至少能生出七个孩子来,男女各半,跟埃及的犹大族一式一样(如果德·里拉不是瞎说)——也不是贪图渴人国的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物产丰富,而是想用迁移他古老忠诚的臣民来保持那里的治安和平静。他的人民,除了对庞大固埃之外,从没有忍受、承认、投降、服从过任何君主。”庞大固埃的统治之下的人民,因为得益于君主的慈爱,对君主的忠贞溢于言表,庞大固埃是个英明贤德的君主,因此会受到人民的爱戴与尊敬,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着人文主义的思想,以人为本。通过对民间人物的描写侧面,体现着作者的人文主义价值观念。《巨人传》中大众形象具有民间性,在作者的笔下,他们多是诙谐幽默的,具有怪诞现实主义的意味。

同样,莫言的作品也有很浓的民间气息。他笔下的人物多来自于民间,个个性格鲜明,感情丰富。他的《丰乳肥臀》开篇就写“谨以此书献给母亲和大地”。“母亲”和“大地”是两个原始色彩浓厚的意象,是民间生命对生存状态的基本认识。小说中的母亲上官鲁氏一生中为儿女奔波操劳,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苦难,人物刻画典型感人,是母亲这个大众化群体的概括,也是民间人物的代表。《红高粱》中的“我爷爷”“我奶奶”也是数一数二的具有鲜明特点的民间人物。他们豪放正义、勇敢坦荡、不畏艰险、勇于反抗的精神都是最值得赞扬的品质,他们是民间的战士,也是那个特定时代背景下人道主义的救赎者。《天堂蒜薹之歌》中塑造了瞎子张扣这一民间形象,虽然不是全书中主要人物,但是在小说中起着关键的作用。在每章开头的部分,他都会进行一段说书,这一部分对下面的情节具有提示作用,如“舍出一身剐,把书记县长拉下马。聚众闹事犯国法,他们闭门不出理政事,纵容手下人,盘剥农民犯法不犯法”。就是写天堂县的官员们不问百姓疾苦,而是恶意搜刮百姓,致使民不疗伤。他演唱的天堂民国十年抗粮抗捐的历史故事与后来天堂县发生的蒜薹事件有着对应关系。他唱出了农民的愤怒和不幸遭遇。他的结局是悲惨的,被害致死,已成为政府欺压百姓的活生生的例子。根据以上的分析,二者的作品中均体现了民间性的特点。

以上文字,我从拉伯雷和莫言的小说中举出了例子证明了二者小说中体现的“狂欢化”和“民间性”。多有不足,待随学识增长日益完善。

参考文献:

[1]张文颖.来自边缘的声音——莫言与大江健三郎的文学 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

[2]巴赫金.巴赫金文集第六卷 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饶芃子.比较文艺学论集 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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