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言

      大清早，刚把孩子送到幼儿园的小言就接到了哥哥小峰来的电话：咱爹真是疯了，娘刚过世一年，爹就要跟村里的女人相亲，你现在赶紧收拾收拾，我去接你，回老家去！

        小言还没来得及答话，电话就已经挂了。话筒里还残留着哥哥的怒气，绕着小言的耳朵拐弯就到了她的鼻子里，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可能啊？娘才刚去了一年。一年前，在娘的病床前，爹用粗糙的手紧紧拉住娘的手，陪了她整整三个月。吃喝拉撒，也没让两个孩子问过事儿，全都是爹一手招呼着。“三十年的风雨相伴，最怕的就是半路你丢下我一个人，但你终究还是要离去了……”娘最后的那一刻，爹还念叨着这句话。娘咽气之前，招招手让孩子们到跟前，又用尽最后的力气攥住爹的手，眼泪汪汪的对两个孩子说：“我走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你爹”。努力的吸了口氧气，望着爹说：“老头子，下半辈子我伺候不了你了，我也只求你，这辈子，别再娶了，我死了变成鬼，也是你家的人啊！”

        也还记得爹用力的点了点头，给娘擦了擦眼泪：孩儿娘，你放心，我这还娶啥啊！你走了，我也不远了！

        娘才走了一年，坟前的松树，也才刚刚有了新芽，怎么爹就忘了娘的遗言？怎么爹就要相亲再找了呢？

        小言思绪乱了，慌里慌张的去了哥哥家。兄妹两个一路疾驰，奔到了村口。小言怕哥哥和爹起了冲突，就劝哥哥：哥，你回家，也别急着埋怨爹，问问咋回事？娘去了，爹也难过，爹再找，咱做儿女的，也不能说老人啥。

        小峰气的一踩油门：你闭嘴吧！爹这是把娘的遗言忘了？你难道也忘了？爹当初怎么答应娘的？现在又要相亲，给咱娶个后妈，你认我可不认！

        匆匆忙忙进了院门，就看到爹坐在堂屋门口，抽了多少年的老烟袋，依然在爹嘴里烟雾缭绕着…

        看到了小言和小峰，他倒不惊讶，依旧抽着烟，看着洒满院子的阳光。

        小峰气冲冲的拿个板凳坐在桌边，也不理爹。小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怯怯的走到爹跟前：爹，晒太阳呢？娘说了，让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她的爹，是村子里响当当的教书先生，是给村里培养了两个大学生的先生。如今，岁数大了，也像地里劳作的农民一样，越发的憔悴了……

        小言的爹在门脚磕了磕烟袋，吐出嘴里最后一口烟，咳嗽了两声说：人老了，抽也抽不了几年了。你坐吧！今儿你俩一起回来，是有啥事？

        小峰终于没忍住：爹，你还问我俩有啥事？我还想问问爹你咋想的呢？娘才走了一年，你咋又要相亲了呢？娘临死时你咋答应娘的？

        小言的爹好像早就知道儿子会这么说，他抬起长满皱纹的脸，不知是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还是他根本没有打算看向自己的儿子。他眯缝着眼睛，像是回答儿子，又像是自言自语：咋能忘哩，你娘的遗言，我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哩。如今走这一步，我也知道对不住你娘，但是这一年来，我也想了。总得还是要生活，总得有个伴儿啊！我老了，你俩也不能天天在眼前照应着，我也不想拖累你俩。有个伴儿，你俩不也省心了？

        小峰没忍住，从板凳上站起来，冲着爹说：你都多大了？你还找个伴儿？咱村里人不得笑话啊？再说了，你给娘咋交待啊？老了老了，你给我们俩娶个后妈，我和小言以后咋出门？还让不让我们回村了？

        咋？我再找个老伴儿，就给你俩丢人了？我再找个老伴儿，村里人就该戳我脊梁骨了？

        小言忙拉住哥哥的手，低声劝道：哥，有话好好说，爹这不是还没找吗？她看了看爹，又提高了声音：再说了，爹哪能忘了娘的遗言啊！是吧爹？

        小言的爹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这闺女和儿子明摆着就是回家来阻拦他相亲了！这个一辈子从来不发脾气的教书先生，气的脚通红：这事你俩谁也问不了！你们回城过你们的好日子去吧！我再找老伴儿的事，轮不着你俩做主！都走吧！走！

        小言看了看小峰，刚想再劝劝爹，小峰就甩开了她的手：走就走！反正娘也没了，家也散了！你想找，你自己找吧！我是不认后妈！就算她是天仙，我也不认！我就任我娘！

        两个孩子气冲冲的走了，院子里的阳光还是那么刺眼，白晃晃的，照的人眼晕。

        小言的爹无力的坐在门框边，又掏出了烟袋，点了一袋烟，白白的烟雾，又开始一圈一圈包裹了这个老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