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夜归人
一 梦
那天晚上,姐妹儿几个玩得都挺尽兴,个个喝得五迷三道醉话连篇,一通胡诌瞎跩嘻嘻哈哈之后,终于曲终人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出了酒店,陆薇知道我家离得远,决定要当护花使者送我回家,她说我颜值高,身材好,太惹火了,容易把人引向犯罪道路,还是小心为上。
我说你特么拉倒吧,你都自顾不暇呢,我用得着你管了。
正好有台出租车停靠在路边,我开了车门坐了进去,陆薇跟我比划着手势,说:“到家给我发微信。”
我笑得没一点尺度:“就你婆婆妈妈的。”
关好了车门,我跟司机说了我要去的地儿,便掏出手机低头摆弄着在上面更文。可在APP上刚修改了两个字,就感觉昏头胀脑的不进状态,无奈我只得放弃,把头转向了车窗外,看着那个像是飘忽不定的世界。
现在已是夜里十一点,可这个城市依然像在演绎清明上河图似的,到处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似乎在刻意在显摆着她有多么的热闹和多么的繁荣。
头顶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层层交错堆砌,上面的灯光连缀在黑色夜幕的背景当中,让人分辨不出哪里是星星,哪里是窗口,哪里又是天外的世界,哪里又是尘世中的一个微小的单元。
同样微小的我身处在这城市中,茫然且颓废,现在工作写作,挣钱再买醉,竟然成了我的常态。也幸亏有几个殊途同归的姐妹,愿意跟我一块五迷三道醉生梦死,让我觉得还不算怎么太孤独。
我有点犯困了,随手拿出包里的那盒南京,随手点上了一根,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估计我这个动作很让开车的那位的哥意外,因为我能感觉到他用眼角多余的目光睥睨着我。
那的哥差不多与我同龄,长相挺一般,是扔人堆里就扒拉不出来的那种,不过瞅着挺老实的,在我和他目光对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马上就慌里慌张的向另一边闪躲。
他不像很多的哥那样爱瞎聊,从打我上车开始,他除了问个目的地在哪之外,就像个闷葫芦似的专心致志地开车,当然偶尔也扫我两眼。
我觉得他还行吧,像个本分人。
不过,这么个年纪就当的哥,给我一种浪费青春的感觉。因为这个城市里的公共设施已经相当发达,公汽地铁都很完备,随便两块钱想去哪去哪。再加上现在买私家的也越来越多了,但凡有两糟钱的也都牛逼哄哄弄个长城或众泰开着去撑门面,所以坐出租车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了,慢慢的开出租也就成了一个夕阳产业。
而我坐的这台捷达,恐怕也有些年头了吧?虽然里面捯饬的还算干净,但很多设施都显得陈旧,估计是台挺老的一款车。
正吸着烟,我听见的哥用蓝牙耳机接了个电话,先是刻意的压低嗓音怕我听到,可渐渐的,他的说话声变大了,里面还掺杂了些许火药味。
我真真切切的听见他在说:“陈晓露,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个………我就这个怂样………好好好……你爱跟他走你就走吧,谁让咱们家买不起房子了,至少他给你的比我给的多………那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同意!”
看着他怫然的把蓝牙耳机扔在了仪表台上,我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微微牵起了半厘米,忍不住暗自摇头:悲催的屌丝男。
我吸完了一根烟,瞌睡虫却没被那根烟里的尼古丁赶跑,反倒越发猖獗的侵袭着我脑袋,让我的头一个劲儿的发沉。慢慢的,在迷迷糊糊中,我身不由已的进入了梦境。
我想,反正睡也睡了。我住的那间出租屋,离现在的位置至少得纵贯整个城市。尤其这台出租车是在这么拥挤的车河中间徜徉,估计到我那儿至少得有半个小时。只不过这打车费肯定也不能少,差不多得五十出去了吧?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的梦境总要比现实旖旎得多。梦中的他又回心转意了,还像以前那样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亲吻头发和脖颈……当然他一边亲吻,一边还在说着那些鬼都不信的情话。
鬼都不信,可我却信了。
他说他会爱我一辈子,他会努力给我最好的,让我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我听着骗鬼的话,竟然又一次被感动得心花怒发,热泪盈眶。
尽管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但我依旧像溺水一样抓住了他的肩头,认真的享受着他的吻,然后任由他的手在我身上变得不安份。
此时,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指已突破了层层的防线,慢慢的颤抖着伸到了我的胸罩里面……
终于我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被惊醒,黑咕隆咚中我听见耳畔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而胸前的高地已经被占领,汗味和急不可耐的焦灼也正紧紧的包裹了我………
二 烟
突发的这一切把我吓得激凌凌打了一个冷战!靠,难道陆薇一语成谶,我真把那屌丝的哥给引上犯罪道路啦?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拼了命的挣扎,然后准备大声尖叫。
那人可能早就防着我这一手,伸出大手马上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劲不小,把我的嘴捂得密不透风,别说喊了,我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别叫,我给你钱……我知道你是卖的,你出来卖的不就是要钱吗?我把今天的份子钱都给你……”那个人几乎是在央求着我,“你要是好好听话,我就把份子钱全都给你……”
我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要被气炸了,你妈才是卖的呢!
你侵犯我不说,你竟然还要羞辱我?
我在你眼里怎么就成卖的了我?!
为此我拼了命挣脱开他那只捂着我嘴的大手,透了口气,然后尖叫:“你放开我,我不是,不是卖的!”
他生怕我的声音透出封闭的车外,那只手又狠狠的捂紧了我的嘴:“你不是卖的你这么晚回家?你不是卖的你一个女孩子抽烟?”
他的另一只手向下游移,喘着粗气说:“我只要一回,我给你五百……五百够高的吧?要不六百……”
感觉到那只肆无忌惮的手已经快伸到我最敏感的地方了,我知道,如果这一刻我稍有松懈,我就会万劫不复,彻底毁灭,所以我现在连洪荒之力都用上了,像疯了似的手抓脚踹嘴咬……反正当时的我就像条被投进了油锅里的活鱼,绝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男人的力气天生就比女人的力气大,虽然他的动作很不熟练,但依然能控制住我,不让我逃出他的魔掌。
相持不下中,我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恐怕接下来的一秒钟,我的反抗就再也难以为继了。
我越发的绝望,惊恐的双眼几乎要瞪出了眼眶,而眼泪却不知不觉的糊了一脸。当时我那绷紧神经的身体变得冷热交替,像正在发高烧一样打着寒战起着鸡皮疙瘩。而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肺活量也显然不够,整个胸口像要爆炸了一样,正膨胀得隐隐的作痛。
绝望中,我悲催的自问:难道,我真的就这么“卖”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的那只脚或是我的膝盖,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物件,突然整台车里被一阵音乐声所充斥——那是一首歌的前奏,舒缓又撩动心弦的钢琴声犹如滴滴清彻的泉水,竟然渐渐的把充溢在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欲火给浇弱了,熄灭了。
的哥缓缓的松开了手,慢慢的坐回了他本该坐的位置上。黑暗模糊中,我只看见他那双眼睛晶亮的望着前挡风玻璃。
我下意识的打开车门,可那门却只打开不到十厘米,就再也打不开了。原来他怕我逃走,把停靠在了一堵墙的旁边,想要从这地方下车,除非我有穿墙术,不然想都别想。
他用喑哑的嗓音支支吾吾的说:“美女,你……别怕。我不要了,真不要了……只要你,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好吗?”
我知道我现在的境况:经过了刚才的那番殊死搏斗,我的全身上下全都像散了架似的,腿脚全都软了,别说车门后面是一堵墙,就算他让我跑我能跑多远,估计没跑两步我就得趴地上了。
再看这车窗外的世界,黑洞洞的根本连个灯影都没有,弄不好他趁我睡着那会儿,把车开到了荒郊野外,我就算下了车,在这深更半夜又杳无人烟的地界,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儿,我抹着脸上的泪水,又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也用同样喑哑的声音说:“那,好吧。我陪你坐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伸手要关了那个车载音响,我说了句:“等等。”
这首歌救了我一命,我又怎么舍得让他把它关掉。
“我,喜欢听,这首歌。”我怯怯的说。
他的手依旧伸了过去,却只是把音量稍稍调小了一些,又按下了重复播放键。
那是一首老掉牙的,十几二十年前流行过的老歌。估计这首歌正火的那会儿,我还在上小学呢,所以我只是听过,但印象不深。
我的注意力当然不在那首歌上,偷偷的把手伸进了我的挎包。虽然车里是黑糊糊一片,但他还是发觉了我的小动作:“你要拿手机报警?”
我当然不会那么蠢,那分明是找死的节奏吗?当着他面拿手机报警?没等号拨出去呢,他不就得把我给掐死呀?
“不是,我在找烟。”我拿出那盒南京,问:“你要不要?”
他说:“我不吸烟。”
“噢。”我熟练的拿着打火机,点着了烟。
他仔细端详着我抽烟的样子,突然开口问:“你多大了?”
“二十四,你呢?”我让烟草稍稍平复了我的心绪,尽量缓声细语的反问,但我还是听得出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二十五。”他也比我好不了哪去,我也在这三个字中听到了些许颤音。
他长吁了一口气,说:“要不你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会抽烟的吧?女孩子抽烟的太少了,所以我才以为……你是卖的。”
三 痛
我苦笑了一声才说:“我真不是卖的,我是个写网络小说的。”
我怕他不明白,又细致的给他讲解:“我专写女频总裁文——总裁文你知道吗?就是写一个屌丝妹怎么遇上个高富帅的大总裁,中间再挖几个大大小小吸引读者的坑,完了再填好,到最后故事圆满结局……”
“你是写小说的?”他兴奋的眼睛发亮,截断我的话问。
“是写网络小说的。”我更正道。我有自知自明,我写那东西都是垃圾,骗钱的。
“不信你可以上百度查,不过我的笔名挺难听,叫尚书妙琦。”我又有几分炫耀的说。
“那,是不是写小说都挺费脑子,所以你才抽烟的?”他问这个问题挺脑残的,按他这套路说,那写小说的无一例外全都是烟鬼了?
我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的问题纠结着我埋在心底的一段伤,我很少跟人提起,因为说出来全都是眼泪。但他不依不饶的追问,我只好实话实说:“上大学的时候,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属于五毒俱全的那种,吃喝嫖赌他占全了……”
我说到这里,突然发觉嘴变溜了,也就像唠家常似的继续道:“……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当时我就没抵御住那个坏蛋的狂追,就那么糊里糊涂的跟他好上了……
“……说起来我那时候挺傻的,我以为爱情能改变一个人,我决定改变他所有的恶习,首先就是吸烟。
“那时我总是偷偷把他的烟藏起来,只要看见他嘴里叼着烟就和他发火……可这些都不管用,因为他发起火来比我要凶得多,我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老是跟他闹得天翻地覆吧?
“……后来我就想了个弱智加脑残的方法,我跟他说,你不是戒不了吗?那好,我也吸烟,咱们俩一块戒,只要我能戒了,你也能戒了……”
说到这里我牵起了嘴角,吸着鼻子道:“可没想到,吸烟真挺难戒的。而我,没能改变他,反倒让他给改变了。”
黑暗中的他听到这里,第一次发出了笑声:“你可真够傻的,如果他吸毒,你也跟着一块吸呀?”
他这一声笑,还真把车里的紧张气氛给缓解了不少。
我也笑了,可我没敢笑出声。我接着他的话茬说:“那可没准,女人要是傻起来,可真就没治了。”
他问:“那后来呢?你和那个五毒俱全一直好下去了?”
“没有。”
“为什么?”
我看着他,黑暗中他像一个鬼魅,真实存在却又似有若无。
我很少向人提起我的那个他,那像是一个总也愈合不了的疮疤,别说揭开,就是一阵风拂过,都会让我觉得痛彻心扉。
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是想让从前的那段痛楚,来减轻现实中的恐惧吧。
所以我又点起了一根烟说:“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而且我太喜欢幻想,总是以为这样就是一辈的事了。可现实太残酷,我们中间有太多的障碍,让我们无法进行下去……”
“说得具体点,到底有什么障碍?”
他这话有点像在审问了,我觉得他应该进过看守所,要不然,怎么这么像个在审犯人的警察呢。
我说:“我们的障碍就是我爸和我妈,他们绝不允许我跟这样一个满身痞气的人在一起……
“记得那一年寒假,他第一次到我家,当时他穿得像个嬉皮仕,染着黄头发,戴着耳环,坐着时还翘着二郎腿,更不可救药的是,他还当着我爸的面抽烟。
“我爸是个中学的教导处主任,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有娘养没娘教的孩子。我爸被他气得暴跳如雷,一点情面没留,当时就把他给撵走了。我爸还告诫我,以后不许跟这个人有任何来往,不然他就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其实在认识他以前,我一直是个人见人爱的小淑女,家长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可那时的我就像中了魔咒一样,为了他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我还记得那天是大年初五,我接到他的微信,要我陪他一块出去,我也没多想,就跟我爸妈撒了个谎和他一起走了。
“我和他坐火车去了另外一个城市,那里有他们家的一处房产——他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后来搬了家,那个房子就一直闲置着。我和他在那里过了我们最快乐的一段的时光,像真正结了婚那样,柴米油盐,无忧无虑……”
说到这里,我觉得口干舌燥,问他:“你这儿有水吗?”
他说:“有。”转过身翻腾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我。
我拧开那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可快乐总是太短暂……那时我们已经大四了,眼看下学期就要毕业实习,不可能不回学校。其实我不知道,我爸我妈为了找我都快急疯了,终于在大学的校园门口,他们堵住了我。我爸我妈宁肯让我大学毕不了业,也不让他毁了我一辈子。他们生拉硬拽把我带回了家,关在了我妈经营的社区小超市的二楼。
“那些天我真的像疯了一样,连哭带闹,非要跟他在一起不可。我妈没办法,只好去搬救兵,就是我最怵的我爸。我爸也够有耐心的,干脆班都不上了,二十四小时守在那个小超市里监视我。
“你知道我后来怎么做的吗?我竟然选择了跳楼——我半夜从那个小超市的二楼跳了下来,而且一点也没犹豫。我想当时的我,就算是站在大裤衩或是东方明珠的楼顶上,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
我觉得我讲得有些快了,不由得顿了顿,而我的眼里又泛起了一层水雾。
“那后来呢?”可能他听得入神了,忍不住急不可耐的问。
“后来……”我说:“我对跳楼也没经验呀,就摔折了腿……”
这句话又把他给逗笑了:“你这话说的,谁又对跳楼有经验了?”
我说:“反正我有了。”
他笑着点头,又问:“那你当时伤得肯定挺重的吧?”
“嗯。”我叹息了一声,说:“我爸我妈见我这么执着,怕我再去寻死,干脆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一开始他也到医院来陪我,可在那次专家会诊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因为他听见主治医生说,我的腿伤很严重,必须得截肢……
“我给他打了许多回电话他也没接,终于有一回,电话接通了,他对我说,他不可能,跟一个瘸子过一辈子……
“再后来,我好了再去找他,可他已经不在国内了,他和另一个女孩一块走的,到国外留学去了……”
他听了奇怪,问:“医生不是说你要截肢吗?你怎么又好了?”
我抬头望着车窗外,那里依旧是一片漆黑:“是我爸,是他故意让医生这么说的,而且还当着我和他的面……”
四 爱
“原来是这样啊。”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爸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坐姿,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太俗套了?”
“没有没有,挺好的。”
我见他还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也不敢停止对话,生怕没有了话题,冷场了,完了他再对我故技重施,那我可又麻烦了。
所以我对他道:“那,你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刚上车时我听见你接个电话,那个什么露又是谁?你的女朋友?”
他点头:“陈晓露。是我的前女友。”
他把头转向我,黑暗中我对视着他那双晶亮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可没想到,他却对我说:“对不起。”
我觉得莫明其妙,听见他又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侵犯女人,而你,是唯一一个。”
我说:“看得出来,你不仅跳楼没经验,做这个也没什么经验。”
说完这个冷笑话,我又有点后悔了,我怕他会理解为我是在挑逗他。
不过还好,他似乎没想深究这话里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今天,是我最痛苦的一天,我相恋五年的女朋友跟人家走了……就是因为我没有钱,不能给她想要的……”
我听到了他的哽咽声,连忙安慰他:“你还这么年轻,肯定还会找到更好的女孩。”
我这句话说得特没劲儿,苍白像一张A4纸,连我都觉得说了还不如不说,太多余了。
他摇头,唏嘘道:“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算是有爱情,没有钱又顶个屁用?而且,她对我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一点都没恨她,真的不恨她……”
他在黑暗中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说:“晓露是我中学同学陈洪亮的妹妹,那时我和陈洪亮走得挺近的,我们还拜了把子,陈晓露就成了我的干妹妹……
“那年高中刚毕业,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那天我和洪亮喝了不少酒,也是十一二点才往家走,大半夜的撞上了另一伙喝得五迷三道的,一言不合就操家伙打了起来。
“我和洪亮谁都没想到对方手里有刀,是那种带尖的枪刺,那枪刺一下子就扎进了洪亮的肚子里,血淌了一地,洪亮也躺下了。我见了当时就疯了,从地上操起一块板砖,照那人后脑勺狠狠的拍了下去……
“结果洪亮挂了,杀人那位被我拍成了脑出血,一辈子只能在床上趴着了。
“当时年轻气盛,一下子就惹了这么大祸,我妈我爸花净了家里所有积蓄,给我请律师,想让法院判我无罪。
“那时候我已经考上了大学,是省医学院——你知道那个医学院挺难考的,毕业以后肯定就是个医生了,可如果进了监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我还是被判了三年刑,不过后来减了刑,两年我就出来了。”
我听了他的讲述,倒有些同情他了,难怪他刚才跟我说话时用那种口气,可能是因为耳濡目染的缘故吧。
他又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对我说:“给我一根烟吧。”
我拿出烟盒里最后的两支烟,和他一人点上了一枝。他真不会吸烟,刚吸了一口就直咳嗽,喘了半天气,才又继续说:“我在那两年里,真是数着分钟过日子,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情,觉得这辈子真就这么完了,原来的理想呀报负呀通通特么却白费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后来,我突然感觉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那一丝光亮就是晓露。在我最颓废最无助的时候,她写信跟我说,其实她一直在爱着我。她还说,她会等我出来,做我的女朋友。她让我在里面好好的,争取减刑,她会一直等着我。
“其实在我眼里,陈晓露是个非常完美的女孩。她比我小了两岁,跟我在一个高中上学。她上一年级的时候,就被我们这些癞蛤蟆男生们给评为校花了。
“而那时的我,一直都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看待。对她,我从来没有过任何非份之想,就算当初我没入狱没被判刑时都没有。因为我眼里,她一直是个现实版的白雪公主,我觉得我根本就配不上她。
“虽然那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这一切,但我还是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抓住块浮木就不撒手。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宁愿相信她是真的在等我。
“没想到,陈晓露会兑现她的承诺。在监狱这两年,她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看我,除了鼓励我以外,还一直以我的女朋友自居。
“开始我以为,她这样对我,是因为她哥哥的缘故。等到出狱以后,我才真正相信,她是,爱我的。
“那时候,她小鸟依人似的守着我,为了让我相信她爱我,甚至要献出女人所有的一切……
“而我却总是自卑,我怕玷污了她。甚至连亲吻她,我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当然,更不要说做那种事了。”
我听他说到这里,不禁插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还很理智吗,比我想像得要高尚得多了。”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这跟高不高尚址不上关系,你明知道我配不上那两个字。”
他说:“其实我那么做就像……诶,龙涎香你听说过吧?不大一块就价值上百万的一种香料?”
我点头:“听说过没见过。”
他说:“如果你手中,有这么一块龙涎香——价值上百万的一块,你说你是把它点着了闻香味,还是好好的珍藏着呢?
“……我想,一般人都会选择后一种吧?
“她在我眼里,就像一块珍贵的龙涎香,舍不得拿出来糟蹋,只能是好好珍藏着……
“……你是不是觉得这比喻不太恰当?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听着他的讲述入了迷,燃尽的烟头烧到了手指都不知道,直到感觉好烫,才把它扔在了烟灰盒里。
我也像他刚才那样急不可耐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晓露大学毕业了,成了一个小白领,我们的差距就变得越来越大了,连她的家里人都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觉得我配不上她。
“那时候我也挺矛盾的,挺怕耽误了她,想着怎么离开她。可她也像你爱那个他一样,拼死拼活的非要跟我在一起,最后我们谁都没辙,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我也像你一样,真就觉得……这就是一辈子了,像童话故事里的结尾那样: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慢慢的,我们都意识到了这世界的残酷。没有钱,爱情只是一个美丽而脆弱的肥皂泡,只要一碰,立刻就碎了。
“……她是美女,身边有太多的追求者,全都是才貌双全有权有钱的,我和他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但我还是骗自己,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不会变心的……
“……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你知道吗?我向她求婚,我连钻戒都买不起。而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该给她的一切我都给不起……结果你也知道了,她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穷日子,终于决定……和我分手了……”
五 夜
听了他的讲述,他让我觉得比我想像的还要可怜,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陪他静坐着,沉默着。
半晌,他才又说:“其实,她早就想和我分手了,只不过……一直没敢说出来。我等了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可,这一天真正来了,我又实在受不了了……受不了这份痛入骨髓的痛苦……”
黑暗中,他偷偷抺了一把眼泪说:“对不起,我想要去发泄,我才会那么对你,我是一时冲动,你……能原谅我吗?”
我笑了:“没关系的,我理解你。我也失恋过,比你还不理智,迄今为止我和我爸妈还像仇人似的呢。”
“噢。”他点了点头,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脾气也够倔的。”
说完这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讲你的故事,也谢你听了我的故事,我现在,真的觉得好多了。”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欢快,像是解脱了一样:“好了,我不收你车钱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说着,他发动了汽车,扳着倒档,让车慢慢的后退。
亮起了大灯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是把汽车开进了一个废弃的集装箱里,而集装箱外面却是一个荒废的工厂。
看到车窗外那些东倒西歪的大铁罐子,和残垣断壁的厂房,我感觉身上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心里一阵阵的后怕,要是真被这位的哥先奸后杀了,估计扔着这个地方,我的肉都臭了也未必能让人发现。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我看着窗外,幽幽的说。
“嗯,不做了,肯定不做了。”他也一直望着车窗外,笑了说:“放心吧,这就和你跳楼一样,做过了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也笑了:“你还挺幽默的吗。”
车子又驶进了高楼大厦的丛林里,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外面显得有点荒凉。灯火辉煌的街头却不见一个人影,街上的汽车也少了许多,比起我从前对这个城市的印象,这里又变得像另处一个陌生的世界了。
神经一旦松懈了,我就又有点犯困,一连气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伸过手,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大,那里依然循环播放着那首救了我一命的歌,那首歌唱得非常舒缓,又略带几许苍凉,我听着听着,竟然不经意的让泪水划过了脸颊。
是冰冻的时分,
已过零时的夜晚,
往事就像流星刹那划过心房。
灰暗的深夜,
是寂寞的世界,
感觉一点点苏醒,一点点撒野。
你的爱已模糊,你的忧伤还清楚,
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的城市。
彷徨着彷徨,迷惘着迷惘,
选择在月光下被遗忘。
遗忘了吧所有的厮守承诺,
谁都是爱的没有一点的把握。
也别去想哪里是甜蜜的梦乡,
还是孤单的路上自由的孤单。
遗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梦,
梦醒后多久才见温暖的曙光?
像夜归的灵魂已迷失了方向,
也不去管情路上永恒太短暂……
注:本文除被的哥侵犯一段,是妙琦为情节需要而杜撰,其余男女主角的情感故事都确有其事——妙琦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听到了这两段故事,“触发”了妙琦的灵感,所以半真半假的编了这个故事。只是妙琦笔拙,让读者大大们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