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落叶路
Preface.
一个学年里，最美好的应该是夏天吧。虽然学业负担增加，但是那一起努力、并肩奋斗的时光是最值得记忆的。
但是，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奋斗吧。终结夏天的秋天，把枫树红得亮眼的叶子，全部吹落到路边。这种场景，恰到好处地渲染了刚刚分开的微妙心情。
秋斩年华一直这么觉得。
刚毕业一周。每天他总会抽出一段时间，从回忆中脱离，乘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到学校一带。也不干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听着音乐，走过自己初中时走过的一条路。景物本身和自己入学时或为考试努力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年华的心境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他踏上立交桥的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上去。脚下下钢板发出的声音，不知怎的变得格外悦耳。
一直延伸到校门口的胡同，街角的小卖部照常营业。同学们放学后，在那里簇拥着买零食的场面，历历在目。
这可以说成，是初中生活的标志么。
走进胡同旁的小区门，老旧的石板路旁，枫叶应风而落。视野，瞬间被飘落的枫叶染红。
毕业后的无数秋天，还会经过这里，看到这样的落叶吗？
Mp4里随机地将曲目切换到July的《in love》。秋斩年华随着节拍，迈着比平时小很多的步子，走上这条路。他双眼中射出的目光，像是要将这一切记住似地扫过这条上下学都会和春去安然、夏临细雨、冬遇暖风一起走过的路。记忆碎片像落叶一样，划过他的眼前。
今年的落叶，为什么这么红。
年华伸手在随风飘的叶子中，抓住一片。厚实的叶片似被鲜血浸透。他轻轻地将叶柄摘下，又轻轻地从飘落在地的枫叶中拾起一片，摘下叶柄。手中，两截长短相等的叶柄相对而卧。
有谁，愿意和我边走边玩拔叶柄，直到这条路的尽头吗？
1
班主任老师开放了晚自习教室，可以一直待到七点。对老师的感激之情全部体现在认真写作业中。秋斩年华的左边和右边分别坐着夏临细雨和冬遇暖风，后边则是春去安然。余光中能看到细雨和暖风专心写作业的样子，年华自己也有了动力。作业在桌角堆成了厚厚一摞，但很快，一本本作业因被写完而放回书包。年华转身看了一眼表，时针快要走到七点。他将仅剩的一点作业放入书包，对细雨使了个眼色：走吧。
细雨轻轻点了下头，把桌上同样仅剩的一点作业放入书包。向老师道别后，他们一起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向校门口走去。晚霞在教学楼上方展开，花园边的路灯，不知为谁亮着，在红色的夕阳中照出一抹温暖的橘色。连续的晚自习造成的疲劳感在这时总会被那温暖灯光照耀下形成的，两人并排的影子所化解。
年华将耳机摘下，刚好遇到细雨的目光。“作业写了多少？”他问。
“多亏了老师办的自习，快写完了。”年华微微一笑。
“我也是呢。真是要好好感谢老师。”细雨看了看已经越过教学楼的夕阳，说。
年华走到细雨前，帮细雨将铁门推开。
“谢谢。”细雨说。
“不客气不客气。三年同学了。”年华说，“不早了，咱们走快点吧。”
两人肩并肩在胡同里走着，与路灯为他们投下的影子形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转身进入小区门口，脚下有些旧的石板路在鞋的摩擦下发出类似于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路边的花草在几周前刚冒出的新叶，现在已经快要将地面染绿。这种绿在疲劳感已经消除了的年华心中注入了一丝活力。
“要么我们玩拔草叶吧！”年华提议道。
“好啊！”细雨从草丛中拔下一片鲜绿的叶子，“我赢了明天晴天，你赢了明天下雨！”
“嗯，你要加油哦！看样子明天要下雨呢。”年华指指晚霞后面墨色的云。
草叶被串到一起。黑夜将夕阳吞并，唯有路灯柔和的光将那恰到好处地被固定到一起的草叶照亮。
数了三个数后，年华和细雨将草叶分别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每个人的每只手中，都攥着断成两截的草叶。
“呀，草叶太嫩，都折断了。”细雨说，“那明天……是什么天气？”
“雨加晴。”年华想象着那雨后阳光穿透乌云的壮观。
生活不也是这样吗。不可能永远下雨，也不可能永远天晴。
愿雨滋润路面，愿阳照亮心灵。
2
“呀，今天放学好早啊！”年华从让自己的双腿没有伸展空间的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体育中考结束了，一会儿就不用去操场训练了。背上书包往门外走的年华，突然被冬遇暖风叫住了。
“年华，一会去跑步吧，难得这么早放学。”
体育中考前，年华经常，不，每天都和暖风跑步。为了提高自己的体能，一圈圈在一成不变的跑道上，戴着耳机，和着节奏，迈开步伐。跑到终点那抹直射来的夕阳，渐渐地成为了年华与暖风结合起来，互相鼓励的催化剂，使原本年华认为单调的跑步，充满乐趣。
在快乐中，体能悄无声息地就提高了。
体育中考后，老师说体育中考的意义实际上是锻炼大家坚持不懈的精神，而不是身体本身。还说，希望大家找到一种自己热爱着的运动，使自己受益终生。
所以我每天更要跑步喽。年华这样想着，和暖风来到了操场上。
随意地按下了播放键，迈开了腿。
“跑到不能再跑为止！”暖风呼着气，喊出这句话。
年华调整着姿势，调整到那种不同于训练时的，轻松的姿势。
一圈。又一圈。再一圈。
同学们一簇一簇地从楼门走出。细雨在招呼着同学踢球，看到了跑着步的年华与暖风，伸胳膊招着手。
再经过楼门口，细雨已经开始了踢球。那种脱离考试压力的感觉，深深地抓住了他的心，表现在他脸上沉醉满足的微笑上。
上次看到那种笑容，是在什么时候？
脚底感受着跑道的可靠——只要你跑，就能到中点。虽然有时候要大喘气，但也有放声大笑的时候。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跑步前已经把手表放进书包。不知跑了多少圈——完全专注于脚底的感受。
就是这种感觉，用力地感受着陪伴了自己三年的学校，用力地感激着与自己跑了很远的暖风，用力地感谢着，不断努力的自己。
又跑到了那条夕阳直射的跑道上。年华抬眼看着穿透了云层的光芒，刚好刮过一阵风，把银杏叶吹到了年华与暖风身上。
“不如我们玩拔叶片，面积小的那个人要冲刺哦！”年华提议道。
“呀，呀，你还真是体力充沛啊。好主意。”暖风的脸已经写上冲刺的觉悟。
两个同学在夕阳色的跑道上，一颠一颠地拔着叶片。接着，年华铆足劲向前冲去。
“喂喂喂，你有劲没处使是不是？给我回来！”暖风故意把自己的叶片撕小，朝竭力掩盖着疲惫的年华喊。
冲过直射来的夕阳啦。
年华想，这种快乐是否在这条已经要洒满落叶的路上，永恒地闪耀着。
Epilogue.
年华站在老旧石板路上，手里拿着那两个叶柄。又开始回忆了。回忆多久了？
他将两个叶柄攥在指间，互相穿过去，摆到自己眼前。从叶柄的空隙中，穿透性的红光，隐隐可见。
不，还有一个什么在那里清晰地出现。
“嗯？”年华突然将叶柄放了下去，慢慢反应着刚才看到的那一丝清晰。
春去安然在前方五十米处，伸手抓了一片随风飘离的枫叶，摘下叶柄，将叶柄紧紧攥在手中。接着又把叶柄双双举到眼前，目光透过叶柄诉说着什么。
年华再也耐不住走的慢速，迈开腿跑去。
安然放下叶柄，惊喜地看着年华。
微风吹过，带起安然前额的头发。年华突然很想，轻轻地将她被吹起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
各自微张的嘴，有什么包含在后面。
“我们一起拔叶柄吧。”年华说。
“好啊，直到这条路的尽头！”安然微张的嘴，扩大成了一个笑容。进入重逢的快乐状态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两个叶柄，恰到好处地被两个人固定在一起。
“我要拔喽。”
“嗯，我不会输给你的！”
一声清脆的声响划过两人之间的空间。安然手里的叶柄完好无损。
“耶！”安然开心地把叶柄举过头顶。
上次看到她这么开心的样子，还是在学校里吧。年华的思绪瞬间被安然开心的样子控制。
这种游戏的场面，像星光一样点缀了年华、细雨、暖风、安然的初中路吧。
前面的路好长哦。离尽头还很远吧。
呀，都拔这么多了，走过一半了。
怎么会呢。尽头已经摆在眼前。这么快啊。
“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安然从叶柄上抬头道。
年华控制住涌上来的忧伤，望着又低下头端详叶柄的安然：“你觉得，这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吗？”
突然问出这样的话，好像把落叶路上的年华与安然，分别孤立开来。
“年华，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安然抬起脸，眼神被忧伤所占据。
“嗯……最后一次啦！看看谁会赢！”年华迅速转移话题。
两人把那做了一路的“穿”的动作，再次演绎。
然后是“拉”。没有断。
再拉一下吧。没有断。
咦，怎么回事？再拉一下！没有断。
喂，我要用力啦！没有断。
……
总觉得有什么象征意义，留着吧。年华对安然这样说。
嗯。安然的眼睫毛沉了下去。
就这样在叶落的秋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走各路各寻各影。
秋斩年华也。年华轻轻地取笑自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