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敏

“甘敏，甘敏！你开开门哪～！我求求你啰～”，王杰不停地敲门，好生请求。站在门口，可以听到他嫂子甘敏幽幽的哭泣声。

我们当时觉得王杰的贵州口音听上去好悠扬，像唱戏一样，简直妙不可言。

王杰是贵州遵义人，时年二十四岁，长得清瘦干练，留着小分头，与当时正当红的台湾歌星“王杰”确实还很有几分相像。1992年来到我们学校承包了校园的小卖部。由于王杰为人豪爽仗义，很快就和我们这些不务正业的男生打的火热，我们都叫他“杰哥”，没事经常泡在一起抽烟喝酒、聊女人。

我们那时候上学都很拮据，饭都吃不饱，烟酒当然绝对是奢侈品。王杰相当豪爽，赊烟赊酒从来都不计较，还经常请我们喝酒吃饭。由于买不起整包香烟，在我们的建议下，他把香烟拆包论支卖，还可用饭票兑换，大受学生们欢迎。自从王杰来了，小卖部就成了我们的据点。

四月，和暖的微风吹在年轻的脸上，仿佛大自然处处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令人沉醉。校园外有大片的梨园，时值梨花盛开，如枝头堆雪，春风一度，落英缤纷。我们三五白衣少年抱着啤酒瓶在梨树下席地而坐，轮流吸着一支烟，听王杰讲贵州老家的趣闻。当然了，他喜欢讲，我们竖着耳朵听的主要是有关女人的。

王杰只要一喝酒就开始吹嘘他的性经历。而我们这些“童子鸡”听的是津津有味，一脸的羡慕崇拜。“我交往过十几个女朋友，高矮胖瘦都有，我们当地把下面叫打洞，上面叫打波，感觉是不一样的。”王杰笑起来很阳光，如果你此时只看到他的表情，会认为他在说一件健康而美好的事情。

由于王杰风趣幽默，嘴巴甜、人又帅，男女老少通吃，小卖部生意一直不错。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们三个人到王杰处喝酒，一直喝到凌晨，大家都聊得很兴奋毫无倦意。王杰出去小便，很久才回来，突然说：“今天上午要关张半天，小卖部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我嫂子在家里无事，请她过来帮忙，一会儿我去车站接她。她人很好，你们见了就知道，希望兄弟们不要介意。”“杰哥，这是哪儿的话啊！你的嫂子就是我们的嫂子。”王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甘敏，二十三岁，比王杰还小一岁，虽然据说王杰已经叫了她好几年嫂子了，但其实去年才和他哥哥刚刚办事、领证。为了给王杰的嫂子接风，我们大家凑钱在学校边上的小饭馆里摆了一桌。

中午，当王杰带着甘敏一进包间，我们都眼前一亮。甘敏瘦瘦的个子不高，肤色较白，瓜子脸，眼睛不是很大但和头发一样的乌黑发亮，显得很精神，她身着一套蓝绿色有些少数民族风的裙子，娇小玲珑，感觉就像一只明媚可人的翠鸟。我们愣了一下，甘敏向大家微笑问好，我们才赶紧叫嫂子。

自从甘敏来了之后，王杰更加干劲十足了，天天忙里忙外的，酒喝的也少了。而我们去他那里蹭饭的次数却更加频繁了，因为甘敏不仅为人大方而且手艺非常好，做的贵州菜很好吃。甘敏很能干，不但要帮王杰打理生意还要照顾他的生活，洗衣服、做饭等。不到一个月，我们和甘敏也就混熟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哥哥嫂子的一通乱叫。弄得别人以为甘敏是王杰的老婆。

王杰把小卖店里面边的宿舍让给了甘敏住，他晚上打烊后，就睡在店里。那时，还没有手机，甘敏每周六晚上都在店里给她老公打电话，说的是贵州土话而且语速很快，我们也听不懂。但他们时常吵架，我们是能听出来的。

后来，我们都觉得，杰哥与甘敏在一起很合适。但每次一开这种玩笑，甘敏都很生气“你们还小，不懂不要乱说！再胡说我就回老家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王杰总是笑着说别和他们学生认真。

转眼到了盛夏，暑假期间好多学生都回家了，王杰说老家那边也没事，他大哥在外地打工也不在家，所以他和甘敏也就不打算走了。我们哥几个觉得杰哥会很无聊，就决定在学校里面多陪他泡几天。其实也是因为老师们大多不在了，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抽烟喝酒了。但我们注意到，王杰最近有些闷闷不乐，甘敏也有些怪怪的，饭也不做了，对我们也变得冷淡起来。

“杰哥，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嘿嘿。”“对啊，我觉得嫂子也喜欢杰哥，干脆杰哥把嫂子收了吧，反正她和你大哥也过不下去，见不到还老吵架。”有一天傍晚，我们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光着膀子坐在地上一起胡说八道、瞎起哄。王杰抬起头，瞪着发红的眼珠看了看我们说：“甘敏要走了。”

正说着，甘敏回来了，她刚从学校澡堂回来，穿着一件V字领紧身短袖，下身是一条运动短裤、人字拖，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白皙的脖子上十分醒目。从我们身边过时，低头扫了我们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她纤细的脚趾上红色的指甲异常鲜艳。以前从未见过她如此装扮，我当时觉得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看到甘敏进到屋里面后，我们对王杰说：“杰哥，干了这瓶酒，去吧！一定要把嫂子挽留住。”“好！兄弟们帮哥看着点，别让人进来，也别让她跑了。”王杰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还是那么阳光，我记得当时他洁白的牙齿闪着寒光。

所谓的宿舍是在小卖店后面的一个小门进去，穿过一小节过道，里面的一个小屋，其实原来是库房，房间没有窗户很昏暗，白天也需要开灯才能看见。过道里堆满了货物，只能容一人通行。不一会儿，甘敏披头散发哭喊着要出来，但门被我们从外面锁住了，王杰又把她拉了回去。我们大家都很兴奋，醉眼朦胧、酒到杯干，仿佛是在做一件大好事。

“甘敏，甘敏！你开开门哪～！我求求你啰～”。第二天上午，我们被一阵王杰的拍门声惊醒。甘敏在宿舍里面插着门，一直在哭。任王杰怎么赔不是，哀求也不开门。

无奈，到了下午，我们决定把门撬开。门开的一刹那，突然很寂静，里面黑着灯，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打开灯，发现屋内竟然空无一人，桌子上有一层灰尘，墙角上布满蛛网，完全是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杰哥，甘敏呢？”我们错愕地问道。“甘、甘敏！王杰张大了嘴巴！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甘敏的？”“嫂子啊！昨天晚上你不还和她在一起吗？杰哥你这是怎么了？”王杰呆若木鸡，过了很久才说：“昨天我一直在收拾库房。你们都喝多了，我没有嫂子，也不认识什么甘敏。你们快回家吧，不要再来了。”他说完看上去很虚弱，脸色苍白。我们都觉得一定是甘敏走了，杰哥受刺激了，只好先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天，我们再去看他，发现小卖店上了锁，王杰也已经不知所踪。到了晚上他也没回来，我们就只好决定赶最后的夜班车回家。

天色已晚，月光如昼，我们三人走在通往车站的乡村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头儿，手里拎着一瓶酒，边走边喝，摇摇晃晃。“年轻人，长夜路漫漫，来喝口酒壮壮胆吧！”他说着把酒瓶递了过来，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儿，我们赶紧躲开了。“哈哈，不喝我的酒，你们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喽，哈哈～”。

度过了一个漫长无聊的假期，九月一号，一开学我们就兴冲冲地去找杰哥，结果发现小卖店主已经换成了一个老头儿，姓张，同学们都叫他张大爷。我们向他打听王杰的下落，张大爷一脸诧异：“我来的时候听学校领导说过，前任承包者是叫王杰，一个贵州来的小伙子，他酗酒如命，经营不善，一年前喝醉酒出车祸死了。你们打听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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