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

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学员0131号习作

《不凡》

老老赵尝为小赵时，办长子满月酒，亲友数桌。酒三巡，场面话讲完，各自乱斗。妻舅尊上座，小赵侧座佐酒，特意起首单敬妻舅。

“他娘舅，烦您个事儿。”小赵举杯先为敬。

妻舅家成分差，长辈在鼎新前凭祖传医术，于锡城开医馆，悬壶济世，创下好大场面。新政后，公私合营，作为资方的父母因故英年早逝，妻舅与妹知青并下放山村。山村民风淳厚，量才使用，既然通医，正好分配为赤脚医生。妻舅家底熏陶，文化远胜赵——“全村人希望”之初中文凭代课教师。实轻赵，奈何，时也命也，兄妹俩已非少爷小姐，为势所迫，矮子里拔将军，草草妻妹于三代贫农生产队长之子。至于赤脚医生职与联姻是否有关，惟猜焉。

话转酒席，妻舅酒量有限，并恶“六角六”地瓜烧，不欲饮，惟视桌中大碗红烧肉，众未动，羞先伸箸。“一家人 ，说甚烦。”与便宜妹夫道：“啥事体？”

小赵道：“请他娘舅为外甥起个大名。”

原来这一支赵姓的祖上，不知怎想的，派行（字辈）编入一个“不”字。适小小赵一代，姓名中夹一“不”字，难为佳号。

妻舅玩心起，“这有何难？”稍思道：“大名吝，平时呼作吝吝。”

小赵问清字形，急索新华字典。一看字意便不乐了，支吾道：“声虽好……”

先给妻舅搛上一大块肥肉，并吆喝众人自己动手。

妻舅与众早等不已。且看三下五除二，一大块肉不及得味已下肚。赵自却不食，急自大碗底又搛一块与“他娘舅”。妻舅也不客气，右举杯干了，既而食肉。

尔时两唇油光锃亮，出言道：“或者外甥名凡，赵不凡，吾甥定非平庸之辈。”嘻笑之起。

“赵不凡，好！”

同桌先叫起好，次一堂人俱称好。更酌而为之，“他娘舅”、“X医生”，“先干为敬”之声此起彼伏。是日，他娘舅招架不住乡亲们的热情，大醉。

后，小凡不继老父班报师范，而选铁道医学院（后并给东南大学）为之，学优，毕业分入金陵鼓楼医院。在鼓楼医院五年，趁政策允许，辞职回乡开起诊所。因医术精湛，说话又好听，生意是蒸蒸日上，名利双收。然，其乡卫生院则惨也，门可罗雀，院医工资有保障，奖金就别念了。古人云“民不与官斗”，卫生局袒护亲子，百般刁难之。其虽不惜钻营，坚持数载，生退意。私人诊所利甚大，风险亦大。遂为招安，至别乡镇卫生院为之院长。后故事甚多，公职又辞，再进学，拿到硕士，不知入何单位，全国巡游讲学云云。

里传之于不凡小辰光。某日，甥见舅家灭蚊液，问：“舅舅，伊格啥用场？”舅道：“蚊子药。”凡道：“蚊生病了么？”众人大笑。纵是今小凡亦“老赵”，乡人仍有与“赵院”戏者，“蚊病，将何药？”惟老老赵、赵老师喜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