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不复(15)祸端
时光倒转,日月如梭。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
近年来西川政府以为自豪的城建功绩顷刻化为乌有。西城古佛塔以及我所置身其中的八步连环巷的宅院焕发了青春。
梦中的夏冬随一阵清风飘逝而去。墨发垢面有如长毛贼的我也在历史车轮倒转面前变得轻若微尘。伏附在西省八步连环巷旧宅院的墙头芦苇上身不能动,眼不能眨,从而耳闻目睹了1930年前后的一系列历史变故。
阴历8月27,马鸿逵的军用专机降落在北门外一片黄土夯实的临时机场。西省唯一的一辆汽车,美国产福特牌黑色轿车停在一望无垠的色彩鲜艳花繁叶茂的罂粟花海之中。
胖大肥硕,面目粗蛮,气喘如铁铺风箱的省政府马主席兼讨逆第15路军总司令的马鸿逵仰面八叉躺在福特轿车的后座上。骑兵卫队紧跟车后,汽车一路鸣笛疾驰,马队嘶鸣驰骋,一路烟尘,径往金碧辉煌的北门城楼而去,构成了一幅昔日古城不可磨灭的胜景。
20年后,匪首郭栓子就在这片早已夷为平地的罂粟花海中伏法,结束了他罪恶风流的一生。
枪声响起之前,威震四方杀人如麻的郭栓子大小便失禁,湿透了昔日八面威风的黑缎子灯笼马裤。这一幕,使目睹这一景观的平日对郭栓子三分恐惧七分敬畏的西川百姓大惑不解,谈论至今。
当时的郭栓子对20年后发生的一幕尚无丝毫预感。他夹杂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一身短打扮,腰里掖着德国造的毛瑟双枪,铮明瓦亮的头皮在太阳下闪着蓝光。蛮横而性感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兀鹰一般的黄眼直盯着马鸿逵的黑福特钻进城楼的大门洞。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马帮头目短髭汉子罗鸿岳一眼。
罗鸿岳招呼左右,进城。
只见一群穿戴打扮怪诞的汉子一窝蜂涌向城门,有拉着叫驴的,挑着扁担的,骑着马牵着骆驼的,抱着母鸡架着拐的。
远处的晨星闪现着幽蓝的神秘之光。
索卡峰的尖利轮廓,被浓稠的黑幕滋润得悄无声息,街上的狗都被马公馆灯红酒绿和淫秽放荡之声感染的情绪激亢。
下半夜,当马鸿逵在年方二七的五姨太藕荷那宽阔温暖的大炕上,死命搂抱着年幼少女娇软无力的玉体酣然入梦之后。西川之夜,以它醉人的神秘和安逸,从历史上流逝了。
第二天,卫队长来报,从山东带回的玉碟,被郭栓子盗了。
马鸿逵鼓起一对大眼泡子,这杂种操的杂种,这次不能再讲情义了。他说完看了静坐一旁的藕荷一眼。吐出一口带着罂粟香气的大烟膏子一样的浓痰。
几个时辰之后,郭栓子的索卡峰大营被马鸿逵的骑兵第七混成旅围得水泄不通。但除了大庙里几个老的耳朵里长出青苔的和尚之外,一无所获。
于是马鸿逵下令,动员部署全省兵民,对西省境内的土匪实行疯狂捕杀。
凡是与郭栓子有牵连的人以及疑犯均就地盘问,就地处罚。
所提的问题只有一个:
郭栓子和宝物在哪?
凡答不出的,一律用马刀砍死。
一时间受牵连的人不计其数,横尸遍野,广袤平原上圆形和方形的坟茔如马长官脸上的痤疮一般星罗棋布。
郭栓子和祭天玉牒成为1930年西省百姓兵民的一个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