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爷爷病倒的时候,我上初中,我的记忆里,那是爷爷唯一的一次生病,但也是最后一次。
才分农业社的时候,家里还在大队的老仓房里喂牛。(四大把老仓房买下拆的盖了新房。)是那种很大,很空的房子,摇摇欲坠。爷爷就在那个房子里,喂着我们一大家的牛,夜里也是爷爷在老仓房里守着牛。
爷爷的眼里只有土地,他木呐老实,一辈子平凡到没有什么事迹可诉说,跟所有的农民一样,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多余的言语,话都让我多事的婆说完了。
劳碌了一辈子的爷爷,在晚年时候略微有些驼背,走路一直低头,似乎脚下有掉着的钱等着他捡,手里或者腰里别着个大旱烟锅。只要歇下,就是默默的吸烟,一锅吸完,烟锅子磕地上,一般三下,烟锅子就磕空。没有能磕烟锅子的地方时,鞋底就是他最好的地方,他会抬起脚,烟锅子磕在脚底梆梆梆的响。磕空的烟锅子又重新装上一锅,吸烟的时候爷爷的眼睛总是看着前方,眼神平和到没有波澜,不爱言语的他,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眼神里流露的到底是什么。
爷爷爱喝酒,爱吃甜食,最爱吃水晶饼。
父亲是赤脚医生,农村人感谢医生的最好方式就是一斤点心,一瓶酒,点心有可能是水晶饼,天鹅蛋,酥饺子等。酒则五花八门,如果有高脖子西风,那肯定就是家道特别殷实富有的人家。
很多时候父亲会在爷爷吃过饭后等在门口时,把爷爷叫到家里,取点心和酒给爷爷。如果是水晶饼,爷爷会把纸包的皮从中间掰开,也不怕水晶饼的油,直接怀里踹着就去老仓房,一个小柴炉,一个pia子壶,一块锤子撒的茶或者砖茶,放到壶里开始熬。水开后茶香飘满大仓房的角角落落,似乎把牛粪的臭味也遮住了。爷爷会在认为茶已煮好的时候,一口气吃掉四个水晶饼,然后开始喝茶,茶滚烫滚烫。喝茶的时候爷爷的眼里只有满足,感觉那会的爷爷无欲无求。(事实证明这种方法饮茶是错误的,爷爷最后是食道癌。)
酒对爷爷来说,也许只是提神,很少见爷爷小口泯酒,一般都是上地前拧开瓶盖,一口气就喝掉半瓶,不知道的人会以为爷爷肯定喝的是水而非白酒。每喝完一口,爷爷都会把瓶子提起来看看,还余多少,眼睛里都是心疼,似乎每次都怕一口气喝完。
上了地的爷爷,不会东张西望,一口气就是四五个小时,别人歇,他也只是闷头干,所有的农活对于爷爷来说,似乎都是小事,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土地,只有庄稼,粮食丰收的时候,爷爷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爷爷的衣服,永远都是灰黑色,土布鞋,破草帽。不爱收拾的婆,很少会把爷爷洗的干干净净,姐姐十岁辍学,那时候起,爷爷的衣服就成了姐经常给他要的洗,不到脏的不行,爷爷不会轻易让姐给他洗。
旱烟杆,土布鞋,灰衣服,破草帽,洗衣粉袋子做的烟布袋,似乎成了爷爷晚年的象征,爷爷就在这些陪伴当中,默默的老去,一辈子从不多言的爷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疼痛让他死去活来,爷爷咬牙忍住,也不肯出声呻吟,食道癌晚期时候,爷爷不吃不喝,每天都是奄奄一息,虽然父亲一直给爷爷挂着营养的针,打着杜冷丁,但爷爷还是在疼痛中结束了他平凡而又伟大的的一生。
生命的最后时刻,爷爷留给大家的,是一辈子难得一见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