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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一场梦

2020-03-08  本文已影响0人  沙_舟

本文成稿于84年上学期间,故事情节及人物纯属虚构。—作者题记

高所长曾在人 民 公 社工作,当过几年副社长,后平调县里,先后在几个部门任过职,但“副”字始终没抹掉。没拧“正”也有没拧“正”的好处,遇着好事办一办,出了大事推一推,省得担责操心。反正领导有甚他有甚,喝酒吃肉都有份。因而,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身高一米七零,体重却超越二百多斤,显得特别臃肿,站起犹如十月怀孕,坐下像个铡肉的树墩,面颊凸起两个肉蛋儿,活像平原上凸起两座“山峰”。

人们说高所长能耐不大,却有一套溜须拍马的本领。对上就像领导的儿孙,对下犹如阶 级 敌 人。

高所长调到了房管所,如愿以偿当了一把手,不过房管所是计委的二级单位,高所长明升暗降,属于括号干部。

对组织上的使用,高所长自有看法,去房管所上任时,计委主任在职工会上介绍,说高所长到房管所上任,仍按副科级待遇。高所长插话,“房管所是名副其实的股级单位,我充其量就是个股长,股字还是屁股的股。”高所长的幽默引得下面哈哈大笑。

那时候,职工干部的住房都是政府分配的公房,别小看高所长这个“股”级干部,牙签棍棍挑的一个羊粪珠珠,大小也算一颗圪蛋,全县公有住房的管理和分配都归他管。

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因房子问题,婚期一推再推,父母急得团团转。我曾多次向领导申请,但由于房源紧张得不到解决。

听说高所长调到了房管所,我满怀信心走进了高所长的办公室,因为我和高所长不仅有一层老乡关系,还有一层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高所长是我二婶两姨的姑舅哥哥,因此,高所长属于“叔”字辈。

一进门,看见高所长坐在那把交椅上,嘴里噙着一根烟,面前放着一杯茶,手里拿着一张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不知是那两座“山峰”过于高大,还是那道鼻梁过于扁平,眼镜落在了鼻垂上。进门后,我很有礼貌地尊称道:“高叔!”

高所长眼皮向上一翻,从眼镜上面的缝隙里看了我一眼,嘴里“嗯”了一声,只说了一个字:“坐”。

看到高所长这幅似理不理,冷若冰霜的面孔,才体会到人们说的正确,顿觉心里凉了半截。勉强将我的困难说了一遍,高所长只管看报、喝茶,连眼皮都懒得再向上翻了。我说完后,高所长半天才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没房。”

看着高所长这幅姿态,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腾地升起。但我转念一想:求人办事哪能理直气壮,既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强压怒火,勉强地恳求道:

“高叔,我工作也好几年了,父母亲为我的婚事着急得一筹莫展,你看能不能想点办法,再考虑考虑!”

这时高所长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架在鼻垂上的眼镜,不耐烦地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我满怀希望,没想到高所长口气更加生硬,用无名指敲打着桌子,劈头盖脑训斥道:

“你怎么年轻轻的这么罗嗦,没房就是没房,我又不会造房,有什么考虑头,不相信你找政府去。”

听到此时,我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口气也变得有点生硬:

“找政府?找政府要你们房管所干甚?”

“政府不给拨款,我不会造房。”高所长摆出了他的理由。

我说“不管会不会造房,你不应该这么讲。”

“我怎么讲,实事求是嘛,没房就是没房。”

“没房?你们怎么有房,轮到我就没房了?不仅你们有,连你们的儿子也都住上了好房,怎么解释?”

我一鼓作气把憋在肚子里的窝火一古脑儿地全部倾泻到了高所长身上,高所长气得那两座“山峰”直抖,喊叫道:“谁的儿子住了好房?你今天得说清楚?”

这时房管所的其他职工听到我们吵闹都跑来看热闹,凑红火。有的职工故意瞎起哄道:“后生,你说话可得负责任,谁的儿子住了好房,你得给大家说清楚?”其他人也故意说:“对对对,话可不能胡说。”

其实,对高所长的做法大家也是褒贬不一,多数人对他很有意见,话里话外都想让我把这个窟窿捅破。

借此机会我也豁出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就挖到了高所长的烂处。“我当然要说清楚啊。”我故意把声音拉得很长说道:“你儿子的住房是哪来的?哪有老子走了儿子住的规定?”

我这一问,像揭了疮疤一样,疼得高所长直叫,那两座“山峰”抖得更加厉害。但他还不想输这口气,结结巴巴强词夺理地吼道:“你别在这血口喷人,胡说八道,那是组织上同意的。”

“组织上同意的?”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用意。原本这句话是非常正确的,现在却成了这些人用来推卸责任的法宝。就像一颗没边没际、没楞没角、没抓没拿的刺猬,你想上去咬一口,都找不到下口处。

“这是哪个组织同意的?那个文件上有老子走了儿子住的规定?”我这一问,高所长那两座“山峰”再也不抖了,向下坠了好长。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高所长的大儿子要结婚,却没有房子,急得高所长也是团团转。

高所长原在计委任副主任,机构改革开始,计委几个头头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如果原班人马不动,年龄降不下来,年轻干部就提不上去。正好房管所有一个空缺,县委几次研究,高所长几十年来大错没犯,加之又不到退居二线的年龄,文化虽然不高,也捉不住放下去的把柄,就这样高所长理所当然,趾高气扬地来到房管所任了一把手。

这一调整,正好解决了高所长的燃眉之急。上任之后他马上在房管所要了一套住房,他原来那套住房就留给儿子结婚用了。

离职时他把计委几个头头请来吃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高所长提出了最后一次要求,计委几个领导也就顺水推舟,送了一个人情:“唉,老领导,房子虽然是计委的,但还是由你掌管,你说了算,我们没意见。”

“这便是所谓的“组织上同意的。”

这样既不在计委工作,又不在房管所上班的儿子便名正言顺地住进了父亲那套一进两开八十多平米的房子里。

后来,群众对高所长这一作法意见较大,反响强烈,县委、县政府对群众反映的这些不正之风,要求进行自查自纠。在一次县委召集的环节干部会议上,高所长做了一番自我检查,并承诺要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要求尽快将儿子的住房腾出来。

高所长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另有打算。于是他通过各种关系,把儿子调到计委。就这样这件事情不了了之。这套房子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屋”归原主了。

这时,高所长心里虽不好受,但表面装得却一本正经,洋洋得意地反问我一句:“我的儿子不也是计委的干部吗?有什么问题?比这严重的事多着呢,你不服可以到纪委告去!”

这时,房管所的另一位领导进来,见我们僵持不下,便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给我解释了一番,最后答应“研究研究。”

我们这场“风波”也算平息了。

后来遇上了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时代,我这个穷小子念了两年成人大专,被称其为“知识分子”,毕业后调到组织部,任组织部副部长一职。

有一天,高所长突然来到我家,一进门便惊讶地说:“啊呀,李部长,这就是你的家呀”?然后他环顾四周非常关切地说道:“这房太危险、太窄憋了吧”。然后双手一摊:“你看看,你看看,我们有些工作人员也真成问题,这是我的失职,我的失职……”

高所长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这时的高所长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高所长了,那副对付阶 级 敌 人,冷若冰霜的面孔早已丢到九霄云外,臃肿的脸上披露出一种自责、羞愧、内疚的神色。我见他这种对上一套、对下一套、摇尾乞怜的做法心里不觉好笑,便吩咐老婆:“高所长第一次登门,不管条件好赖,你给咱们炒两个菜,我和高所长喝两盅”。

高所长见我这样,也没加阻拦。三杯下肚后,高所长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端起酒杯在炕上跪了起来说道:“老哥过去有些事情做得有点过分,对不起!”说着便把腰一弯,头一低,双手把酒盅举过了头。

本来高所长比我大将近二十岁,还是我的长辈,我刚当了个副部长,充其量不过是个兵头将尾的副科级。高所长的工龄也快有我年龄大呀,这样恭维已经让我很不自在,他又左一声“部长”、右一声“领导”,让我非常难堪。现在又和我称兄道弟,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这种人就是这样,一旦遇上了管官的官、有用的官,马屁“拍”得非常响亮,加之拿出他那副卑躬屈漆、摇尾乞怜的架势,再正直的汉子在他面前也得发三分善心!用高所长平时的处世哲学说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临走时,高所长悄悄对我说:“最近畜牧局陈局长马上要搬家。李部长不嫌旧的话,你就搬过去。我马上派人维修维修,等下一年盖起新房,一定给你一套。”

不长时间,我便举行了乔迁之喜。高所长典着个大肚子前来“祝贺”。一进门高所长两手合抱,头一点一点的,脸上呈现出像完成了一件光荣使命似的,那种喜悦的神色,那两座平原上的“山峰”也由此而显得更加丰腴光润了。见了我两手合抱“恭喜恭喜”!

我说“多亏高所长的帮忙”。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们房管所应尽的义务,也是领导干部应该享受的呀”!高所长在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拉得很长,给人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是啊,“应尽的义务”、“应该享受的呀”!我感慨万分地长吁了一口气,这时也只有在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官”的“威力”和“权”的“伟大”!

“三星照你,四季来财,一定你输……”房间里回荡着高所长猜拳行令的洪亮声音。

“哈、哈、哈,”高所长笑道:“你输了,我赢了,这盅盅烧酒你喝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我突然醒悟,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定睛一看,我还睡在那个只有十二平米的烂房子里。

原来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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