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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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希卡，柯尔希卡。”
她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说吧，我在听。”
“好，那我就开始给你介绍了。”
这里是一家玩具店，兼做催眠治疗业务。店不算大，三四十平米，有着各式各样木雕、金属材质的玩具。几乎都是学生们实验课上的失败品，包括附魔物品、炼金药剂等，送到店里当装饰品卖掉。残留的魔法早已衰减干净，瑞告诉他们可以放心卖给普通人。
柯尔希卡放下手里有着繁杂花纹的魔方，又拿起了另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粘稠的蓝色液体。
伊恩斯靠着柜台，手上拿着纸质资料，继续说：“来了两个委托。第一位是我们学校的学弟，叫凯尔，想进修炼金术，但老师和家长都认为这不合适，希望他换一个更务实的方向。第二位是个叫瑞恩的年轻男人，幻想成为龙骑士，有点儿过于狂热了。”
“狂热吗？桀桀桀，人们总是很狂热。”柯尔希卡入迷地盯着手里的蓝色液体，头也不抬地低声念叨。
“嗯......”伊恩斯若有所思。
“嗯？！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柯尔希卡突然抬起头来，跳到伊恩斯面前捏着他的脸说：“亲爱的，你的幻听又加重啦！”
伊恩斯双手抱着柯尔希卡的胳膊把她扶正，微笑着问她：“1还是2，3秒内不回答就都交给你。”他也懒得再解释一遍了，反正她也不听。
“1！”柯尔希卡立马答道。
其实她一直忙着对手中的试剂使用后向推演，这是一种类似拉普拉斯妖的高级魔法，可以算出一个物品的过去。
嗯，看颜色估摸着是变形药水，就是不知道变成啥，也许是条鱼，但我更希望是恐龙，啊拜托啦一定要是一只可爱的棘背龙哦，柯尔希卡一边算一边在心里猜。什么？！居......居然是传说中让所有管他年轻还是年老的男男女女都趋之若鹜的实际上早就烂大街的本应是芭比粉的爱情药剂。她又摇了摇瓶子，看着这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颜色和质感，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但瞬间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生生止住了上扬的嘴角。这！这正是浓缩了爱情里所有悲伤所有欺骗所有苦涩所有不甘的精酿，柯尔希卡当即为之取名为爱氰药剂。太完美了，唯一的缺点是喝一口会死人。
她用颤抖的右手把爱氰药剂放进了包里。伊恩斯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晚上10点，然后两人就出门了。
柯尔希卡将右手轻轻放在了凯尔的左手上，便开始引导他。她轻声说道：“许多人都想成为炼金术师，这个职业受人尊敬，而且收入丰厚。你想吗？凯尔？有多想？有的人生来就只有一条路，而有的人，随便选了一条路。要记住，所见，即所想。”
凯尔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都是啥意思？是要我证明自己的决心吗？呀嘞呀嘞，还真是被小瞧了呢。”他又回忆了一遍自己背过的《有机炼金学》、《无机炼金学》、《分析炼金学》和《物理炼金学》，感觉浑身充满了power！
这地方很怪，两侧有高耸入云的墙，压得人喘不过气，墙内侧长满杂草、荆棘，地上有一把砍刀，似乎是用来开路的。他捡起这把刀，便开始探索。他尽量贴着左侧墙壁走，发现这里不停出现拐弯，似是一座迷宫。他不禁在心中感到有趣，暗暗下定决心要在这场游戏中取得胜利。
他一边走一边摸，不然很难看清路。他在心里暗暗思索这个鬼地方怎么这么黑？可正当他想着的时候，左手就被荆棘扎了一下，顿时留下一道两厘米长的伤口。他感到有点心烦意乱，但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在现实里受伤，调整好心态就继续出发了。
他一边走一边砍掉路上的荆棘，可是刀只有一把，而荆棘却似乎无穷无尽。他的刀先是变钝，接着出现肉眼可见的缺口，最后啪的一声，断了。他不得不放弃这把刀。可是然后呢？没了刀根本寸步难行呀。他在原地打转，非常焦急，最后一咬牙决定了，用双手开路。他用手拨开、用脚踹开荆棘，这样慢多了，而且给他的四肢都增加了一大堆伤口，鲜血淋漓。
他走过一个拐角，竟惊讶地发现这鬼地方有灯，准确地说是个聚光灯，灯下是一只小小的考拉布偶。他欣喜地跑过去，没错，这就是迷宫终点的宝藏，这就是贤者之石！啊，看那只考拉深邃又迷人的双眼，还有那稍大一些的黑色椭圆形鼻子，完美的圆形和完美的椭圆，欧几里得在上啊！这不是贤者之石又是什么？
他抱起考拉，瞬间感受到它巨大的质量，约莫有二十千克，这不合理的体重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想。他伸手对着考拉的眼睛和鼻子一摸，嗯，是塑料。
他失落地放下考拉，可正当他转身离开时，却感觉左边的小腿被狠撞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回头一看正是那只考拉。那考拉用尖锐的小女孩儿声音说：“带我走。”没办法，他抱起这只二十千克重的考拉，更加艰难地前行。
他走着走着，突然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具尸体，幸好是脸朝下，不然如果对视一眼，能让他发出嘤嘤嘤的尖叫。当然，即使没看到脸，他仍然被吓得一个起跳躲到了旁边，差点儿把考拉摔地上。等他冷静下来后，便开始琢磨这地方怎么会有尸体，俯下身细细查看，发现他身上也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伤痕，原来是前辈，失敬！
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唱歌给自己壮胆：“We~~~are the champions，my frien~~~d”
路上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到最后，他几乎是踩着尸体前进。
又走了一会儿，凯尔累得一屁股坐下，他捏住考拉的脸，一边摇晃一边咆哮。考拉给了他一拳，他瞬间后仰倒下。翻了个身，他把旁边那具尸体翻来面朝自己，摸着尸体枯槁的面庞，一边摇晃一边悲伤地说：“老前辈啊，你都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了，噫呜呜噫，你踏马的......倒是再努把力啊！”咔嚓一声，他把头摇断了。
凯尔艰难地走过又一条走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铃声，一道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发现什么都没有。
“看下面。”考拉提醒他。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周围竟聚集起一圈蚂蚁，数量很多，看不到尽头。这些蚂蚁不断摆弄着触须，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
“它们说你杀了它。”考拉翻译道。
“谁？”凯尔紧张地问。
“埃德蒙·温德姆·珀西瓦尔·蒙塔古·霍华德。”考拉接着翻译。
“埃什么华德？？？”
“埃德蒙·温德姆·珀西瓦尔·蒙塔古·霍华德。算了，别管这该死的名字，看你鞋底。”
于是凯尔把两只鞋都脱下来，在聚光灯下认真察看，最终发现自己右边的鞋底上有一只被踩死的蚂蚁，六只脚断了四只，几丁质外壳碾得粉碎，内脏朝四周均匀溅射开。这位死状惨烈的绅士正是埃德蒙·温德姆·珀西瓦尔·蒙塔古·霍华德。凯尔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蚂蚁们就一拥而上，吃掉了他。
他惊醒后，坐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对面的衣柜看了一会儿，就像那半掩的门里要爬出来什么似的。然后他站起身来，看了看书桌左侧堆成小山的书，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像随时会动起来的蚂蚁。
伊恩斯送了瑞恩一条龙。全身覆盖银白色的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淡蓝色的光芒。还给了他们一个小木屋，就在城镇边缘。
瑞恩连做梦都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虽然比不上洛斯罗瑞恩，但也高低是个霍比屯了。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伊恩斯给他的龙满打满算从头到尾也只有两米长，真是太小了。他原本以为，也就是像每个男孩儿幻想过的那样，自己是要骑着龙和破坏世界和平的反派角色战斗呢。
他坐在床上语重心长地对面前的龙说：“米娅，之后白天我要出去工作，你就留在家附近吧，别跑太远。这世界上全是骗子、小偷、变态和杀人魔，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尤其是不要吃别人给的食物。”
米娅一边听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总共也就只有一个壁炉、一个餐桌、一张床和米娅睡的天鹅绒垫子。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就趴在垫子上闭上了眼睛。
瑞恩没有想到在这个破乡下地方找工作这么困难。首先理科压根用不上，整个国家基本上只有被招入皇家科学院的人会研究理科，而在这种乡下，人们有个更通俗的称呼——巫术。他想到去当保镖什么的，正好可以让自己业余时间学习的剑术——虽说实战经验为零——派上用场，可这里很安全。种地就更不用考虑了，一是没地，二是压根就不会。
他找了一天工作，差不多六点回家准备做饭时，发现米娅居然不见了。他先是觉得非常生气，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数落一番。然后越等越焦虑，他想到她可能被拐卖了，可能被剥了皮，可能被煮熟吃了。他越想越悲伤，然后又转变为悲愤。他提醒过她这世界上全是骗子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上邪恶的事物就能一直存在，美好的事物就得死呢？！
“你等着吧，米娅，”瑞恩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这儿的人连最基本的敬畏生命都不懂，但愿他们懂得敬畏伟大的九十二号元素的放射性同位素，铀235。”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米娅从星空中盘旋着降下，无事发生一般走到自己的垫子上蜷缩起来睡了。
瑞恩去一家面包店做学徒，每天从早上6点30工作到晚上10点。他一闲下来就会担心米娅，幸运的是他根本没时间闲下来，不是在揉面团就是在烤面包。等瑞恩在月光的陪伴下回到家里，米娅都睡着了。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这该死的资本主义啊。又突然想到，是不是快要大革命了？想到这里他微微笑了，是的，我们需要砍头，需要流血！同志们，明天......我们就......攻占巴士底狱......
瑞恩已经和米娅生活了一个月。他每天会利用休息时间去菜市场买点食物，晚上带给米娅，免得她第二天找不到吃的饿着。周日会亲手给她做料理，米娅这天也不会往外跑，瑞恩觉得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她吃东西。
这天傍晚他正在烤面包，突然一群人闯进了店里，他定睛一看，有3个警察，1老2小。瑞恩正心想这黑心老板终于被抓啦，接着就听那位老警察问：“你是瑞恩？”
他心里一沉，惊呼一声不妙，但是面不改色地回答：“正是。”
那警察接着说：“你的龙把卡特家的小牛犊咬死了，你们商量一下赔偿。”
瑞恩连忙摆手说：“不，这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卡特先生急忙说。
“嗯哼......”瑞恩在心里笑，你说是就是？他接着开口说：“诸位绅士，定罪要讲证据，你们有监控吗？”
他一句话把对面四个人说得面面相觑，什么尖空？
瑞恩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该死的地方没有监控，立马恢复了自信，笑着说：“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看到的不是米娅，而是一种长相类似的白色生物，例如......”然后他就卡住了，例如什么呢？！该死的，瑞恩，回忆一下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啊！他卡了一会儿，然后脱口而出：“雪貂。”
对面四人听都没听过这词，瑞恩又反应过来了，这个鬼地方太热了，根本不可能有雪貂的，而且雪貂只吃小型动物。哎呀，太在意颜色相似了。
于是他又说：“我的错，其实我想说的是，冰原狼。”话一出口他又反应过来了，这个比上一个还不可能。
卡特先生打断了瑞恩：“我看到它是飞走的。”
老警察适时补充道：“瑞恩先生，卡特先生一家在这里经营农场很久了，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我的祖父就是从他的祖父那里购买牛奶。再者城镇附近没有什么凶猛的野生动物，除了，你的龙。”
瑞恩心想，米娅有什么凶猛的，我还没说那牛犊生性放荡跑到米娅面前来呢，很明显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勾引。总之他们又争执了半天，最后定下来赔偿20块，瑞恩一个星期的工资只有1块。由于没那么多钱，他给出了自己一直戴着的海蓝宝石项链。
晚上，瑞恩回到家里，发现米娅没睡，她正对着大门守着自己回来。瑞恩一看到她，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他实在没办法在她面前表现得忧虑。瑞恩上床睡了，米娅也挤到床上来，这还是第一次。瑞恩抱着米娅，轻轻抚着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这天周末，瑞恩正在家里休息，突然来了一群衣着讲究的人，一看就是有钱人。
领头的那人来到瑞恩身边问：“小伙汁，你这龙卖多少钱？”他有点儿口音。
瑞恩心中微怒，摆摆手说：“不卖。”
那人接着说：“我出1000块。”
瑞恩皱着眉头瞪着他说：“滚。”
另一人马上迎上来说：“我这边出5000，另外这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他伸出手，瑞恩一看，正是自己之前那个海蓝宝石项链。
瑞恩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这些人在，在......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瑞恩低着头一边踱步一边想，哎呀，怪就怪自己当年对这些社会话题啦、人文话题啦是一点儿兴趣没有。过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他们在物化米娅！
其他人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在心里衡量这笔买卖，加大力度接着说：“你想想啊，你这龙现在这么小，将来长大了，房子根本不够住的啊。还有吃的呢？就你那点薪水，别让龙给饿死了。”
瑞恩越听越气，这些人懂个屁！米娅从来不需要人养，她自己就能过得很好。他愤怒极了，脑袋晕晕的，就感觉餐桌离自己越来越近，擀面杖和菜刀在不受控制地靠近自己。他瞪大眼睛喊道：“傻孩子，快跑啊！”对面几人一愣，就这么短短两秒，瑞恩又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也不受控制了。他的两只手不顾大脑的劝阻，使出吃奶的劲，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将擀面杖和菜刀依次掷出，砸到了对面两个人，这群人便落荒而逃了。
又过了几天，米娅病了，一整天没吃东西。她趴在自己的天鹅绒垫子上，一动也不动，身体微微跟着呼吸起伏，眼睛几乎一直闭着，偶尔睁开一条缝。
是之前那群卑鄙小人以某种方式给米娅下毒了？瑞恩暂时不是很确定，如果之后能确定，那就九十二号元素伺候吧。看着米娅虚弱的样子，他觉得心如刀割，她还这么小，一口气喷出来的火甚至烤不熟一只鸡。
瑞恩来到院子中央，指着天空喊：“伊恩斯！你快出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伊恩斯，别给我装死。这一切是不是你搞出来的，你搞这种为了虐而虐的结尾有什么意思！”
“凭什么？！伊恩斯！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了？我就问你，凭！什！么！”
他突然停住了，难道当初把米娅交给那群有钱人才是对的？如果交给他们，是不是米娅真的会生活得更好？不，不对，这样想就正中他们下怀了。他回忆起大学时上的心灵防御课，当时这门课他学得很好，耳边瞬间就回荡起老教授的谆谆教诲，又想起同学们为了完成大作业，花费数周互相进行模因攻击的有爱场面。
他浅浅地笑了起来，这笑容很快转为冷笑。然后他骤然提高音量喊道：“伊恩斯，你和你的资本主义都给我见鬼去吧！别想拿你那套魔鬼的价值观来腐蚀我！”
瑞恩骂了很久，等骂累了，就靠在米娅身边睡着了。第二天，米娅的感冒好了，她又活蹦乱跳起来。瑞恩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感觉有点羞耻，但也无所谓啦。他抱了抱米娅，接着又像往常一样去面包店，推开门，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伊恩斯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早上七点，他发现柯尔希卡已经躺在沙发上等他了，她吃饭一向准时。
柯尔希卡笑着说：“大师回来啦？”
“嗯，我那边处理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伊恩斯一边走过来一边问。
“十一点。”
伊恩斯愣住了，现在不是才七点吗？他突然反应过来，是昨天晚上十一点，也就是说她从出门到回来总共才花了一个小时。
“怎么这么快？”
“因为他开始做梦后我就走了，没必要守在那。”
柯尔希卡看着伊恩斯越走越近，就迅速坐起来，给他腾出位置。
伊恩斯侧对着柯尔希卡，一边用左手理着刘海一边说：“这样不太负责。”
当他感觉某件事有点棘手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他对于不得不说教柯尔希卡感到为难。
柯尔希卡靠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别担心，我放了个使魔守着。”
“什么使魔？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使魔？”伊恩斯一边说一边轻轻推柯尔希卡的手，但是推不开。
“啧啧啧。”柯尔希卡发出嘲弄的声音，然后用可怜的语气说：“现在我做什么事都必须向你汇报了吗？大人？”
她用左手食指划过伊恩斯的下巴，伊恩斯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但他还是咳嗽两声，强行冷静下来接着问：“你用了什么使魔？猫吗？不对，猫太常见了，你应该会选更特别的。难道是龙？也不可能，太稀有了，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变出来一只。”
难道是蛇？伊恩斯越想越觉得是蛇，她的眼神和蛇很像，双方都喜欢吐舌头，蛇喜欢缠着猎物，她也经常一言不合就抱着自己的手或者脖子。但蛇太危险了，所有人都知道撒旦经常变成蛇，别的魔鬼可能也有这种爱好。
“给我看看你的蛇吧。”伊恩斯握住柯尔希卡的左手，用手指在她的手心轻柔地画着S型。
柯尔希卡把手猛地抽出来，端正姿势，义正言辞地说：“什么蛇，我用的是考拉！”
伊恩斯做好了两个人的早饭，是煎鸡蛋和煎培根，他只会做这些简单的，柯尔希卡也不挑，她胃口很好，从不浪费。吃完之后，伊恩斯给了柯尔希卡一封信，然后就去洗碗了。
信封是白色，没太多装饰，相当简约。值得一提的是封蜡，蜡本身是褐红色，看起来像红松木。封蜡周围有一圈花纹，右侧有一轮弯月，正中央写着三个字母“Rei”，i盖在月亮上。
哟，瑞姐姐给我的，稀奇嘞，柯尔希卡在心里想着。她拆掉信封，阅读起来。
“我亲爱的小妹，柯尔希卡......”
伊恩斯洗完碗后走了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问：“是什么事？很紧急吗？”
柯尔希卡把目光从信封上抬起来，回答道：“哦，也没什么，瑞姐姐派了个活过来，病人是她的老相好。”
伊恩斯停下来想了三秒钟，从宇宙大爆炸想到古猿露西，从他和柯尔希卡第一次见面想到刚才她吃了两个煎蛋。结论是柯尔希卡把老朋友三个字偷换成了老相好。
“什么症状？”伊恩斯接着问。
“没什么，就是很常见的心病。”
伊恩斯若有所思，没继续问。
“等等，她专门提醒我晚上会下大雨，给我把伞。”说完，柯尔希卡伸出右手。
菲利克斯机械地伸出右手，握住了柯尔希卡的手。柯尔希卡不喜欢他的眼神，哪怕他根本没在看她。那眼神，就像一只在公路上被撞死的鹿。
柯尔希卡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旁边还有一只鸟，大概是菲利克斯，他们在城市上空飞翔。啊，蓝天，啊，白云，啊，微风。柯尔希卡觉得当一只鸟还不错，而且在空中视野很好，她自信可以提前察觉任何危险。
“嘭！”她死了。
菲利克斯手撑着下巴发呆，窗户突然震了一下，吓了他一跳。天空是猩红色，看起来让人心悸。
柯尔希卡站在教学楼下，冷静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滴答，滴答，她心头一颤，是玻璃，菲利克斯一直以来都把玻璃当成了天空，他分不清。
柯尔希卡第一次直观体会到意识污染者的可怕，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完全是畸形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也经常说一些无厘头的话，比如我在一朵像小象的云下面等你什么的，不知道在伊恩斯眼里自己算不算意识污染者。
现在这里是学校，学校里准没好事。周围越来越多的学生和她擦肩而过，往校门口跑去。基本上固定模板是先在学校遭遇一些非常恐怖的事，而等主角费尽千辛万苦逃出学校，再以一个更绝望的景象结尾。虽然柯尔希卡当年《梦的解析第13版》学得很烂，其实当时学生普遍学得很烂，解析是不可能解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解析，只有靠死记硬背才能勉强及格的样子。他们归咎于13这个数字太不吉利，并且联名写信给作者西格蒙德·弗洛伍德，让他直接删了13版再出个第14版，但他没听，并且回怼学生们这么迷信不要当魔法师，转行当神学生算了。总之虽然她当年学得很烂，但这种最最最基本的案例还是记得很熟，像一个生物专业的学生熟悉大肠杆菌那么熟。
柯尔希卡需要找到菲利克斯备份在意识深处的未受到污染的自我，这种备份的学名是锚点。她一直跟着菲利克斯，担惊受怕了一路，不得不认可经典副本学校的含金量呀，但是到头来啥线索也没找到。她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万一......
她将左手插到头发里，往后理了一把，凝视着校门口浓雾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影。
不可能，没有万一，锚点一定存在，也一定能找到。
菲利克斯绝望地跪在地上，柯尔希卡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去下一个地方吧。”他没有回应，世界开始融化。
他们不断下坠，最终坠落到了柔软的地面上，原来是覆盖着一层薄雪的草地。这儿看起来像一个北欧小镇，有少量居民。现在是夜晚，星星连成一条银河，驱散了黑暗。柯尔希卡觉得这座小镇就像被夜空抱在怀里，这里一定被夜所爱着。
空气冰冷又清新，菲利克斯开心地在草地上跑来跑去，那些居民时不时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但是他不在乎。他抬头高举右手，望着绚丽的星辰，一阵令人舒适的眩晕感袭来，顺势便躺倒在草地上，默默哭了起来，眼泪融入到雪水里，温热了一小片草地。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就被抽泣打断了，柯尔希卡焦急地跪下，趴在旁边等他接着说。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我，还是好喜欢这里。”
刹那间黑暗笼罩一切，柯尔希卡心里一惊，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举起右手握成拳头猛砸一下地面，血污在原本白皙的手上显得如此狰狞。继续吧，时间越来越少了。
菲利克斯就在前面不远处，他正坐着看电视，周围很暗，电视里也很暗。柯尔希卡走了过来，觉得电视里的场景可能是一个工厂，或是库房什么的。有一些人，穿着西装，其中一个站得离屏幕很近。这人面前还有一个大概半米长的小型装置，横放着的圆柱形，上半部分是透明材质，这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她看不清，不知道那装置是什么，但总觉得眼熟，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
电视里的西装男不知道从哪儿抱出来一个婴儿，然后放进了那个装置里，柯尔希卡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医院用来装婴儿的培养箱。随着镜头拉进，柯尔希卡和菲利克斯都注意到婴儿下方，也就是培养箱里，有一个传送带。真奇怪，两人带着疑惑，顺着传送带的方向，也就是婴儿头部的方向看去，瞬间屏住了呼吸。
随着西装男的手从婴儿身上拿开，传送带启动，尽头侧的刀片开始旋转，伴随着刺耳的切割声，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简直像要溢出屏幕一般。菲利克斯脸色苍白，机械地重复着：“别......别......”
柯尔希卡双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她像抽泣一般，不规律地喘着气。
为......为什么是电视？为什么是工厂？为什么是西装男？为什么是婴儿？
西装男再次举起婴儿，放到传送带上，这电视是循环播放的。
柯尔希卡意识模糊地想着，对了，遥控器呢？哦不，这地方不可能好心到留一个遥控器的啊，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破坏这个电视机了。
影片循环三遍，菲利克斯意识崩溃，场景坍塌，进入下一个场景，柯尔希卡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刚才真的把她吓坏了，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她左手戴的手链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这是一年前伊恩斯出差回来后送她的，用某种类似欧珀石但更白的小石头串成。
看着这串手链，柯尔希卡冷静了一点，她跪在地上恢复体力，同时用右手不断揉着发烫的额头。又开始思考那些问题，为什么死的是婴儿不是菲利克斯本人？为什么影片循环了三次？
她感觉头都要炸了，脑子里有九十九只狗在汪汪汪，加九十九只猫在喵喵喵，加九十九只羊在咩咩咩，加九十九只牛在哞哞哞。
“柯尔希卡，你就像一个只考过第一名的优等生，从来没尝过第二名的滋味。那就让我这个差生来告诉你什么是恐惧吧，听好咯，你得把恐惧当成袒露心声的一支歌。”
一支歌，一支歌，一支歌......柯尔希卡在脑子里不断重复一年前纳赫特哥哥说过的话。
“我......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又是无愧于天才之名的一天！”她双手高举，兴奋地抬起头，就看到菲利克斯刚好跑过去，一个身高三米左右的怪物在后面追，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完了是吧。
房间不大，菲利克斯躲闪不过来，很快便被扑倒在地，他用手臂挡在胸前，死死支撑着。但柯尔希卡看见了他的眼神，那不是害怕的眼神，那眼神......
他们同时看向一侧的地板，竟看到一把菜刀很好心地躺在那。
“等等！”柯尔希卡话还没说完，菲利克斯举刀便刺。房间里变得好热，火焰四处凭空出现。
看着火焰在菲利克斯眼里跳动，看着他手上不停歇的动作，柯尔希卡竟然感受到一丝畅快，这种享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赶忙甩了甩脑袋。
妈的，柯尔希卡低声骂道。自己进来之后到底都在干什么，一点儿进展没有，还搞得菲利克斯污染程度再升一级。啊，一定是伊恩斯的错，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等出去了找他算账。
“早知道这么麻烦一开始就用这招了。”
柯尔希卡快步走到菲利克斯面前蹲下，右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念出四个字：“心·图·流·转”。
刹那间，柯尔希卡的头发被一道劲风吹向后方。一股闪耀着绿色荧光的流沙状物质从菲利克斯的身体里争先恐后地涌出，然后缓缓流动、旋转，宛如一幅璀璨的星图。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静止了。
柯尔希卡左手叉腰，昂着头，右手对着心图某处一勾，一段影像便投影在她面前。
黑夜里，菲利克斯神情凝重地站在一个燃烧的铁桶旁，往里面不紧不慢地扔着一些纸张，有的纸张上有封蜡。
“不是这个。”柯尔希卡右手一划，另一段影像出现。
菲利克斯在电脑前忙活什么，一个戴面具穿长袍的人在他旁边用勺子敲他的脑袋，奇怪的是菲利克斯没有一点儿反应。
“不是这个。”
菲利克斯在睡觉，那个人继续拿着勺子敲他。
“不是这个。”
菲利克斯在吃饭，脸上仍然是凝重的表情，那个人继续拿着勺子敲他。
这些都不是，柯尔希卡的右手移动到心图另一端，再次提取出一段影像。
菲利克斯驾驶着一辆摩托在狂奔，后面是一堆警车。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吃了一半的面包，悲伤地说：“酵母君，今天我可能就要英勇就义了，你先自己走吧！”说罢便把那块面包扔了出去。
“异端菲利克斯！速速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和你的右手结婚！”
“妈的，这个也是异端，那个也是异端。喜欢左手怎么你了！”菲利克斯回头大声喊道，然后他竟缓缓停住，走下了车。
“今天早上，我看到一个女孩儿跳楼了，就死在我面前，怀里抱着她的恋人——一个乐高蝙蝠侠。”他对着面前的警员说。
突然，他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大喊道：“全都是你们逼的！老子今天不忍啦！”
他抽出一把刀，一刀下去把自己右手砍了。
柯尔希卡眉毛跳了一下，这么找不是个办法，锚点为了防止被污染本来就藏得很深，她重新闭上眼睛思考着。
是决心，要跟疯子斗，这点儿决心还不够。她放下右手，一切恢复运行，火焰继续燃烧。她紧闭双眼，不去看被烧得露出骨头的菲利克斯。
她感受着加护术一点点破碎，火焰渗进缝隙，从四面八方灼伤皮肤。浸湿她全身的汗水，正逐渐变成红色。她感受着灼烧的痛苦，又感受着这种痛苦慢慢变成令人上瘾的愉悦。
真想就这么一直烧下去，把一切都烧成灰。
啪的一声，手链断了。她瞬间睁开双眼，看到心图上蔓延开的火焰，宛如席卷整个银河系的战火。但在这战火之中，却有一处依旧散发出清冷的光辉。
“在第二个千年的第二十五年，亚空间邪魔对人类银河帝国的又一次侵略......以......”呼，柯尔希卡停下喘了口气接着说，“以帝国的胜利告终。”
她配完中二的旁白，伸出右手对着锚点打了一个响指，它便在前方展开为一处新的空间。她往前一步步走出，步伐泛起阵阵涟漪，周围的空间像蛋壳般破碎，剥落消散。
锚点内是一个近乎纯白的世界，所有人和物品都是黑白配色。这里看起来是间教室，不过整个场景被做了简化处理，删了一大堆不重要的东西，比如黑板，比如天花板和墙壁。
菲利克斯在哪儿？那个他备份的自己。柯尔希卡眼神扫过这几十个人，就看到左侧教室边缘处，只有一个人没有在和别人交谈，必是菲利克斯。她快步走过去，来到菲利克斯面前。
他虽然望着自己左侧空无一物的地方，但柯尔希卡能看出来他其实在专心听周围的人说话，那些话柯尔希卡一句也听不懂，像是狸猫星人的语言。
类似这样：“啾咪啵噜噜~嗒叽咕啾啾，咩哩噗叽叽。”她觉得还蛮可爱的。
失去的朋友、折断的骄傲、欺诈的话语，这就是被杀死三次的婴儿。
终于，只差一点了，菲利克斯还需要来自现实的刺激，但当初设定的是什么刺激呢？
柯尔希卡顺着菲利克斯的眼神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她又回忆起那个北欧小镇，回忆起那里冰冷的空气。她走过去，走出教室，就站在菲利克斯左边，伸出手四处摸索，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打在了自己手上，她抬起头，一滴雨水落进了她蓝宝石般的左眼。
“最后一件事，柯尔希卡，今晚有雨，是暴雨，记得带伞。”
珂珂珂，提示还是太明显了呀，下次记得更谜语人一点儿，我的瑞姐姐。柯尔希卡心念一动，在现实世界中激发出一道冲击，窗户就被推开了。
锚点里逐渐黯淡，周遭的谈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柯尔希卡和菲利克斯。菲利克斯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柯尔希卡笑了笑，然后昂首挺胸走进了黑暗。
血液滴落在菲利克斯的脸颊，不是想象中的温热，反而很冰凉。他想到了什么，动作突然僵住，左手松开被捅了半天的被子，右手放下死无全尸的眼镜。片刻后他注意到窗户没关，雨飘了进来，于是站起身，走过去关窗户，又低头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雨滴击打在玻璃上，越来越急促。
“哒，哒哒，哒哒”
突然，他感觉地面猛地晃动了一下，整个人止不住地跌倒。他顾不得什么仪态，慌乱地用右手扶住墙壁，左手撑住地面。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离地面很近，近到他看清自己脚下是木制的甲板，是随海浪起伏的甲板。他就这么扶着甲板上的栏杆，愣愣地半跪着，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一瞬。菲利克斯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便觉得耳边的咒骂、嬉笑、尖叫、絮语、赞美、催促、誓言、提问和回答都变了，变成了某种一直陪伴着他的非常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恐怖，那是在漫长的漂流过程中经常出现的，雨滴倾泻在甲板上，发出的吵闹又清脆的撞击声。
他站起身来，看到远处汹涌的波涛间，隐约浮现出现一个小岛。他顿时心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本来就是要去那里，就好像那座岛一直在等他。
奥古斯汀刚抵达这里，他身着黑色西装，打扮得体，在哥布林中属于比较有名望的绅士。他对自己有一些高标准的要求，例如从不驼背，遇到熟人要微笑等。他刚深呼吸一口岛上的空气，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飘渺的喊声：“喂！船停哪儿啊？”
他回头一看，竟看到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驾驶着一艘不大的单桅纵帆船缓缓驶来。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眺望着，来这儿十多年了，从来都只见过走传送门的，哪儿见过开船来的狠人。
他拍了拍旁边一个刚从传送门里出来的矮人，说道：“先生，你看那儿有个人是开船来的。”
“什么玩意儿？船？？？”这矮人嗓门有点大，差点把奥古斯汀震聋。
他们两人站在这儿讨论了半天，排除那人是戴维琼斯本人，排除那人是戴维琼斯的远房表亲，排除那人是戴维琼斯的私生子，最后得出的靠谱点儿的结论是，他是一个依仗勇气——更直白的说法是头铁——外加好到爆炸的运气漂过来的半兽人。
菲利克斯最终还是踏上了那座岛，随着其他过来参加万圣节晚宴的鬼怪、精灵一起，向着岛的中心走着。他注意到别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这也难怪，毕竟他是人类，而且还是生面孔。
有个穿着黑色哥特童装的血族小女孩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问：“先生，你闻起来很香，你是人类吗？你是第一次来吗？最近的阳光真烫，你说呢？”
她正瞪着红色的大眼睛等他回答，就被家长抱走了。
菲利克斯继续往前走，突然看到一个熟面孔，站在宴会入口处迎接客人。他激动地快步走过去，那人也看到了他。
“菲利克斯，好久不见。”
“纳赫特，真的是你吗？这是哪儿啊？我好像走错地方了。”
“菲利克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刚来就想走。”
菲利克斯有点尴尬地笑了。纳赫特招了招手，两只金黄色的小鸟飞了过来，化作两杯香槟酒。他递了一杯给菲利克斯，然后转身看向会场前方。
“现在，让我们一同见证那两位的决心。”
一阵猛烈的狂风带着九大世界的期许从海上吹来。花瓣飞舞，烛火摇曳。菲利克斯略微扬起头，向着前方望去。
【演员表】
柯尔希卡·莱赫泰拉出演柯尔希卡·莱赫泰拉
伊恩斯·圣克莱尔出演伊恩斯·圣克莱尔
菲利克斯·维加出演菲利克斯·维加
纳赫特·埃尔弗里德出演纳赫特·埃尔弗里德
瑞·海尔辛没有出场
其他人出演其他人
【后记】
燃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