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虚空的漆黑吞噬一切,晦暗的深沉蚕食着疲倦的清醒。
万物隐息的长夜,那些不能沉眠的人,该是都有着阳光下不为人知的隐秘,才在夜的掩护下清晰的释放。任思绪飞腾漫散,折冲千里后独枕静尝。 ——题记
注定难眠的夜,我半躺着靠坐在卧室床头,默然与失眠对峙。耳蜗内均匀的嗡鸣经头皮源源震颤,嘤嘤萦绕头顶四周。
挥散不去的游丝盘恒脑海种种幻化,触碰攀缘着心境深处,彷徨于无地的迷茫。
彷徨地迷茫,无为的挣扎。掩着、藏着终将匍匐成麻木的冰冷,如同那深埋的头颅紧闭的双唇,形成一张平日里木讷冰冷的面庞。
我假寐着微闭双眼,跟着嗡鸣随着胸腔一下、一下沉闷地跳动,默数着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三百零一只、三百零二只……“绵白的羊群”已庞杂到混乱,然困倦的灵魂却依旧难歇。
疲钝的身躯似已溃散游离,在天地间浮沉旋转,灵魂的丝缕却清晰地跳跃着不能将歇。
飘渺的感喟——鲜活亢奋;无助的难眠——迷茫怅然!
在那成摞成堆的书山字海里,我又获得了什么?太多肤浅无解的困惑一匝、一匝将无知的自己牢牢困死。
一层一层掀开那厚重华丽的外衣,剥开那历史传奇的光环,看到的却是鲜血淋染、如麻可怖的真实。可笑无知的我又一次惶恐的迷茫。
皓首穷经自以为了知了些许,赫然远眺才发现脚下不过迷之一角。面前那云遮雾笼触摸不到的连绵,才是广博相承的神秘山脉。参天的雄伟、磅礴的气势更衬得脚下之地如芥子尘埃般渺小。
蓦然环顾方才悟得,诗书不过历史的消遣,染血的政治才是前进的车轮。
眩晕聊赖,我扭头枯睁开干涩空洞的眼,看着窗边一缕残弱的光,由厚重帘布间隙投撒而入,在如墨的一方卧室墙角,印碾出一道狭长的光影。狭长的光影浅淡虚空,犹似无尽夜色中恍惚孤单的魅形。
凝凝静视这绺孤单的魅形,亦如一绺凌厉的薄刃,终于却忽然的熄灭在无尽黑暗之中。许唯有窗外恰巧路过的风和无聊失眠的我,曾记得它照过这一刹之亮。
想着山寺槛外曾偶遇的僧人,一袭禅黄的僧袍,圆润的身躯光白的头皮,一边仰头忧愁的吞吐着缭绕的烟雾,一边侧目翻刷着微信;亦见那山涧瀑边道骨仙风的道士,清瘦灵巧的仙姿一边轻盈地舞练着剑术,一边跟拍着抖音。
网络的时代虚拟的热闹,也和历史一般都是亦真亦幻的传奇。
日间站在繁闹的街市,林立的大厦、层叠的楼宇如山浪般巍峨耸立,将蚁群般的人们围截。
溟茫其中擦肩而往的人流,匆忙的身影、疲倦的脚步却都夹带着逃离的声息。
我低头木然亦匆匆,穿行在柏油、水泥间构成的忙碌繁华当中,心中却愿想着逃离,逃离这不得静息的浮华,如隐士般淡泊悠悠、超然物外。
但钢筋水泥间铸就的繁华,终需钢铁水泥般的坚毅来维持。
那些记忆久远的柔美山村、多情故乡,只能永留记忆。面目全非的它们让久离归乡的我,有着难以名状的疏离。
空阔成排的楼房找不回童年的影子,冷硬的巷道看不到过往的痕迹。纯朴的乡风、浓郁的人情,想来已渐渐沉睡长河。然,这必然是历史的车轮、时代的进步所要舍去的……
混乱的游丝又在脑海里分裂着纠析,最终又是一个旷野悲风般漠漠荒楚,空洞袤僻的无聊。
俯身静望身旁枕上浑然忘我酣然入睡的人儿,梦中依然将我双腿轻拥,隐隐可见的唇角依稀残留着满足的浅笑,我想他该是幸福的。
睡吧,睡吧,忘忧的沉睡吧。且让我独自在寂寂暗夜中按压磨灭那惆怅的火花。
拾身下床披裹上睡袍外套、踩着拖鞋轻拉开房门,再小心地闭上。然后打开廊灯穿过餐厅、走廊推开院中大门。
念白的一痕弦月,挂悬在广袤夜空注下单薄的冷辉。迎面嗖寒的风掠过惺松的脸颊,吹散了一身困顿的萎靡,窜入园间的树丛竹林,翻拽摇转着林叶发出一阵、一阵索索轻响,想来这簌簌轻响该是叶与风之间的私语。
而在这四下无人的阴郁黑幕下,我也悉悉索索地数起心中的无聊。书中曾言:“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可那叫老子有些口吃的老者,却骑着青牛独自出了函谷关成了缥缈。那个叫孔子的先生也因庙堂之高,而偏居一偶方成就了万世流芳。那些骚坛中隐于世外,书尽田园山水的淡泊先生们,却个个都饱含着庙宇不得志的寡欢。
看来万卷诗书只在骚坛,得志政客从来少添浓墨。
于是毅然穿过院堂,拨开院中茶室移门独座怅然。童年时家中的《狂人日记》、《呐喊》、《彷徨》我从未看懂过,唯觉内容晦涩难懂颠三倒四,《狂人日记》更是疯癫神叨。少年时又觉鲁迅的文章,太过犀利多刺,十分的不够温和包容,而今却是丝毫不敢细思深究了。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不经意的一瞥,便觉从头到脚汗毛矗立,头皮森森发麻到鸡皮笃起。
那是一个铁肩辣手的斗士,在暗夜中顶盔披甲、持矛把盾,用文字布满灵魂尖刺的战士,每一根尖锐的利刺都能刺透、射穿麻木的灵魂。
可怕的利刺还夹带着毛刺的倒钩,勾肉放血摄人魂魄……所幸这个“”尖酸刻薄”的人,已不在人世了,也退出了学子们的教材。
于是那样的“彷徨”就再也少了“呐喊”的口径……?
前些年刚入学的儿子常问我:“妈妈,我好好学习就可以爱国吗?”看着他天真烂漫笑意盈盈的脸庞,我茫然无知不敢妄言。应试教育无疑已是一场最大的公平,然我究竟是爱国还是爱己?
心中却又忆起,那副挂在良师门厅的字幅“岂为功名始读书”不免沉思。教育的真谛是什么?文化的前途又是什么?而不为名利的一生,又该以何安身立命谋求不“”卑微”的生存?
上年冬天又有几个因学而自杀的,如花的年纪染血的教育,而手染鲜血的又何止爱深恨切的父母。
高贵平庸、平凡伟大、成功失败又该以何为量?财富的多寡?声明的显赫?事业的叱咤?……讳莫如深聊不出天的话题。
室外入门而来的风,抚乱了耳后浮发,森萧的寒意使得人汗毛逆竖。茶室对面屋中的廊灯落落明辉,万家灯火中莹莹独亮,影印出我脚下一具横斜曲折的孤魂,犹如魅影般狭长。
茶室外淡薄幽冷的月辉和着灯光,与暗影葱笼的黑影交叠成堆。混沌的黑影犹是暗夜的鬼差,它们密切地窥视、洞察着一切无人知晓的辛密,却都明智地隐藏,谨慎的模糊着。
混乱脑海中那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唯有在虚空的黑暗漫漫沉亡。
孑然起身,幽幽看西边天际——蒙蒙淡蓝、微微灰亮,是月已将隐日还未出的时辰。
而东边的红日,终会用它那灼热的光芒,烧红漫天的云层,刺穿虚空的黑暗,照耀出大地苍茫。